蔚桓将他的窘迫收入眼中,先前因着孔志高隐瞒真相、送孔心兰进蔚池后院的心气儿顿时顺畅了一些。他面无异色的点了点头,“小婿明白了,回去后立即便与母亲商议,定然将事情影响降到最低。”
他方才出门的时候消息还没传出去,看样子是蔚池没动;不管蔚池是因为什么理由没动,只要没传出去就好,毕竟,这风光霁月的名声谁不想要?
孔志高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了蔚桓起身告辞——只可惜蔚桓和孔志高放心得太早,蔚池并非没动,而是动得巧妙。
等蔚桓策马离开探花府时,消息才渐渐传开,吃瓜群众原先还不大相信,但将朱嬷嬷上门,又将蔚桓从探花府出来的事情联系起来,不过半日功夫,消息就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如此罔顾人伦败坏风气,蔚府与探花府的名声自然一落千丈。
到了翌日,礼部尚书与小姨子的风流韵事已经十几个版本,翰林院大学士宝刀未老,与老妻娘家侄女颠鸾倒凤的事情同样传得沸沸扬扬,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戏班子里新曲目堂堂满座!
有人白眼嘲笑,有人往两府门前扔烂菜叶子,蔚府与探花府的下人出门买菜都跟做贼似的。蔚桓和孔志高脸都绿了,却是不得不顶着精神与物理的双重暴击上朝。
因着这个,二人连续数日在金銮殿上遭到同僚们或幸灾乐祸,或隐晦讥笑、或调侃促狭、或鄙夷唾弃的目光洗礼。便是二人再如何厚脸皮凿不穿,也时刻觉得煎熬。
上京城春暖花开热闹非常,动静不可谓不大,但却仍是犹如和风细雨,一切都是缓缓进行,可西海郡却是大不相同。
蔚蓝原是计划,等白条能够如常行走,就让两千兵马护送兄妹二人回折多山的,却是不想计划比变化快,就在二人即将出发之时,蔚蓝收到韩栋的传信,同时也收到蓝二与蓝一的消息。
自打蔚蓝与姜衍把话说开,这两日姜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除了习武睡觉,大部分的时间都腻在蔚蓝院子里:蔚蓝看书,他便窝在榻边看书,蔚蓝睡觉,他仍然窝在榻边看书,蔚蓝起身散步,他必然随时在侧,蔚蓝发呆,他便扯着蔚蓝一阵闲聊。
蔚蓝直接提醒了几次,可这人的脸皮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真的是赶都赶不走。几次以后,蔚蓝彻底没招,也只能由着他了。
就好比此时,蔚蓝看完信后面露沉思,姜衍立马就凑了过来,温柔关切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蔚蓝递给他,“尹卓的人已经进入草原,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在那一段。”
姜衍挑了挑眉,“事情本来就是咱们预料之中的,有什么好愁的。”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伏虎营和麒麟卫牺牲了不少,连云山沿线人烟稀少战线延长,不知道尹卓到底会怎么做,这根本就是玉石俱焚的做法。”她揉了揉额头,坐起身道:“尹卓的怨念太深了,简直就是拼死也要达成目的的架势,你说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招?”
姜衍已经快速将消息看完,自然而然的上前扶着她道:“确实是玉石俱焚的做法,但杜将军调了八万兵马,便是战线长一些,应当也是无碍。再则,连云山沿线虽然战线绵长,值得尹卓动手的城镇却是不多。”
他说着侧头,目光恰与蔚蓝对上,微微笑道:“可是想到什么?”
蔚蓝点点头,呼出一口气道:“麻城吧,蓝二传信说已经发现骠骑营斥候,尹卓自然应该是往麻城来的。既然来了,他自然会想要谋取最大的利益,若是直接攻打蔚家军后防,蔚家军兵力集中,他并不能讨到什么便宜。
我现在担心的是,蔚家军出发的时间比骠骑营晚,麻城并无驻军,是不是能赶在骠骑营到达麻城之前赶到。更何况,韩栋只这一封信,我们并不清楚尹卓到底带了多少兵马。”
“如此看来,韩栋传信之时,骠骑营的兵马应当还没到达果洲,否则韩栋定然说明。”他揉了揉蔚蓝的脑袋,“你别担心,就算尹卓直奔麻城而来,咱们也有足够的缓冲时间。”
蔚蓝心神集中,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来记摸头杀,微微眯眼道:“你是说,有韩栋和康二妞等人牵制,尹卓的行军速度不会太快?”
“这是自然。”姜衍见她不曾躲开,眼中笑意深刻。
这些年,定国侯府可是一直循规蹈距的,半点也不敢冒头,说定国侯府家的小儿子敢跟姜澄一起闹失踪,未免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便是猛虎,驯养个十年八年也会磨平了爪牙,定国侯本人已经被驯得服服帖帖,手中也无兵权,虽是老三外家,却是半步也离不得上京,儿子思忖着,定国侯应该还没这个胆子。”姜泽想了想,半眯着眼道。
谢琳倒是并不多在意罗桢的下落,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也罢,你心里有数就好,总归定国侯府其他人还留在上京,就连长子罗柏也在。区区一个罗桢,量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她说完看了姜泽一眼,见他笑眯眯点头,心下也是一软。
老实说,姜泽近段日子过得并不算好,接二连三的受挫,让他异常阴郁暴躁,细数下来,基本上没有一件是称心如意的。
先有赏梅宴上蔚蓝坠入暗道,姜衍紧随其后救人,姜泽不仅没能顺理成章的取了蔚蓝与姜衍性命,甚至还白白搭进去一批禁卫军。
再有蔚蓝故技重施,带着蔚栩假死离京,姜泽派出大批人手,损兵折将却是最终无果。
尔后是曹芳霖私自筹措粮草送往鹿城,姜泽原以为抓到了曹国公府的把柄,或可省下一笔,却不想曹奎这个老匹夫,几乎在粮草刚刚送达鹿城的时候,请罪折子就已经到了御前,且是一明一暗两道折子,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再比如杀不了蔚蓝和蔚栩,姜泽想从蔚池和姜衍身上下手,却不想这两个虽看起来跟拔了牙的老虎似的,明明病歪歪的没有多少战斗力,却硬是将镇国将军府和睿王府守得跟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让他只能望而兴叹!
这些也还罢了,蔚池和姜衍都不是软骨头,他们也没抱着一举就将人拿下的心思。关键是后面的事情更加让人七窍生烟,比如兰富强截粮失败,不仅失败了,还损失了两千府兵,并且在之后的几日里,很快传出他身份可疑的消息!
又比如素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姜澄,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幺蛾子,不仅一把火将宁王府烧了个精光生死不知,还硬是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是姜澄自己干的!
桩桩件件,无不让姜泽焦躁难安,谢琳就姜泽一个儿子,眼看着自己的独子跟走独木桥似的提心吊胆,整日整日为了政事操心,要说半点都不心疼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可雏鹰长大了要展翅翱翔,必然要学会经历风雨,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己熬过去。
如今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事情完全朝着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谢琳也卸下心头的包袱,又怎么可能不感到高兴?人的欲望无止无尽,总是很难在某一阶段满足的,日子好了,只会理所当然的想要过得更好。
也因此,谢琳自然而然的提起另外一茬,“泽儿,子嗣上的事情,你就真没什么想法?你心中有宏图大志,母后全都明白,可子嗣的事情,也不能不上心,别的且不说,光说这安定人心一项,有子嗣和没子嗣,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姜泽面上笑意微微一僵,但他实在是心情好,因此并不反驳,只顺从的点了点头,皱眉道:“母后放心,儿子定然放在心上。”
“光是放在心上怎么行。”谢琳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抵触情绪,方试探道:“你父皇大行三年,孝期早就过了,加上眼下局势特殊,依母后看,不如将选秀的事情提上日程?”
帝王绿事件之后,姜泽对后宫这帮女人多少有些心理阴影,他原本想要拒绝,却是在听到局势二字时,下意识顿了顿,目露狐疑道:“母后的意思是……”
话没直接挑明,但意思却很明确,谢琳点了点头,“战时虽不适合选秀,可说破了天去,也是子嗣为大,眼下才刚开春,先将选秀的事情提出来,到了四五月,战事也该告一段落了,到那时再正式选秀,朝中那帮老头子也说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说到这她微微挑了挑眉,“且眼下时机特殊,上京城这帮人尽管面上老老实实的,可心里到底怎么想却很是难说,选秀刚好是个契机,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女子人数众多,哪些是真忠心哪些是假忠心,只看选秀名单就能窥出一二,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
“儿子明白了。”姜泽太了解谢琳,既然事情已经提出来了,又特地摆清厉害关系,他就是反驳也没用,他虽不在乎是否能扩充自己的后宫,但能通过选秀一事来甄别忠奸,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母后说得不错,此举不但可分辨忠奸,对心思叵测的人来说也是一种牵制。”
谢琳心中满意,母子二人又喝了会茶,便直接将下阶段的计划全都定了下来。
消息很快便传到坤宁宫。
得知谢琳提出选秀,而姜泽已经应承下来,映梅和映雪气鼓鼓的,但二人一早就清楚自家主子的处境,也将形势看的分明,因此便是气愤,倒也还能沉得住气,也没说出什么义愤填膺的话来。
可张嬷嬷就不同了,闻言面上不禁带上愁色,小心翼翼观察曹芳华的神色道:“娘娘,皇上登基三年,如今尚无子嗣,太后娘娘会着急也在情理之中。眼下国公爷在边关带兵打仗,便是真的选秀,相信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嬷嬷担心本宫会受不了,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来?”曹芳华手中把玩着一个玉佩,闻言斜睨了张嬷嬷一眼,似笑非笑道:“早就认清的现实,本宫有什么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