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何事?”皇帝随口问道。
“这个……”陆缜迟疑了一下,拿眼往左右扫了几下,那里还站了好几个侍候天子的宫中内侍呢,他可不希望这事被旁人听了去。
皇帝会意,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只把手一挥:“你们且都退下,把宫门也关上了。”
“是。”这些太监早被皇帝磨去了棱角,不敢有半点拂逆,赶紧就应了一声,迅速退出殿去。
随着殿门被他们轻轻带上,里头就只剩下了这一君一臣两人了。只是不知怎的,这反倒让陆缜心里又是一阵紧张,半晌后才再度跪地:“臣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见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皇帝甚感意外,片刻后才开口道:“陆卿你这是做什么?你一向对朕忠心耿耿,这次在南京又立了功劳,朕怎会无缘无故地责罚于你呢?”
“臣有事瞒着陛下没有禀奏。”陆缜微扬起了脸来,看着皇帝小声道:“此事干系重大,臣又不敢不报。”
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朱祁钰也不觉有些紧张起来了:“到底是什么大事,竟让你如此模样?你且先起来说话,朕相信你绝不会负了朕。”
这话说得陆缜心下更觉惭愧了,不过他还是依言起身,略略上前两步,才把发生在南京的那场变故里的一些内情给道了出来。
当然,他所说的内情还是有些变化的,比如徐承宗之前想要起兵造反一事,就被他说成是完全受了许紫阳的挑唆和影响才下的决定。另外,徐显宗之死也被他安在了此处,只说是白莲教的人暗杀了徐显宗,并将此事栽赃到了朝廷头上,才让徐承宗错怪天子和朝廷,生出了叛逆之心来。
好在自己去了南京后看出种种破绽,又靠着与徐承宗之间的交情稳住了他,查明徐显宗被杀的真相,这才让徐承宗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从而痛改前非,并借此扫平了当地的白莲教贼人。
可以说陆缜这番说辞是深得编造谎话的真谛了。这番说辞里,几乎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只是隐去了徐承宗之前的野心言论,另外就是把一些事情的先后顺序给颠倒了一下,如此自然就能减轻不少徐承宗的罪责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听完他的讲述后,皇帝的脸色还是变得极其难看,甚至身子都开始发起了抖来。在喘了好一会儿气后,朱祁钰才砰地一掌拍在御案之上,怒喝道:“这个徐承宗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如此信任于他,他居然就敢生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当白联的首级被悬挂于南京城门示众时,南直各地官府对白莲教的打击也彻底展开了。
原先那些藏于各处,不为人所知的信徒教众这一回是彻底无所遁形,根本都来不及做出逃跑的决定,就被上门的官军衙差给堵在了家中,然后迅速将其捉拿归案。
只区区不到十天时间,就有不下千名白莲教徒被捉拿法办,最后押送到了南京交由魏国公与南京刑部定罪处断。
当这些消息一一传回来,看到竟有这许多贼人藏于民间时,就是徐承宗也不禁被唬了一大跳:“想不到这白莲教不声不响的竟有如此规模了。这一遭若是真让他们得了计,恐怕我南京一地就要被其鸠占鹊巢了……”说话间,更觉后怕,以及几许后悔。
在铲除捉拿南直白莲教一事上,陆缜这个朝廷钦差并没有出面,因为他知道这份功劳是徐承宗极需的,只有如此才能给朝廷一个交代。不过因为身上的差事还没办完,他也不曾离开,此时就陪在对方身边,听了这感慨便笑道:“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没有这等人马,那许紫阳也不敢干出此番的事情来。而且若我所料不差,在民间依然还有更多的白莲教徒未被找出来呢。”
“啊?白莲教的势力居然会比这更大?”徐承宗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不然那许紫阳如何敢说能凭此反了朝廷呢?只是这些教众应该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普通教民,除非天下有变,否则他们是不敢做出干犯国法之事来的。只要地方官府好生看管,就闹不出什么事来。”陆缜便安慰地解释了一句。
徐承宗略作沉吟,便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光是民间,恐怕就是这南京的卫所官军里怕也藏了白莲教贼人在其中呢。我接下来必须仔细小心,才不会再犯下相似的错误。”
“徐兄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陆缜满意地冲他一笑:“再过两日,就是你正式成为魏国公的大日子,希望你今后能如先祖一般好生为朝廷守住了这南京城,不使内外贼寇有可趁之机。”
“这是自然。”经历了这一场变故后,徐承宗看着比之前又沉稳了不少,目光坚毅地点头应了下来。
两日后,南京城里百官再度出动齐聚魏国公府,这一回却完全是一件喜事了,大家都来贺徐承宗正式被封为魏国公。
在还算盛大的庆典后,徐家便在前院大摆宴席,与一干官员同乐。陆缜作为朝廷钦差,自然被奉上高位,又是好一番的应酬,直到天黑后,才醉醺醺地被人搀扶到了房内歇下。
又过一日,当全城官民都还在讨论新的魏国公的种种事情时,陆缜终于率着近千官军押送着十多名白莲教酋首离开南京城,乘船往北而去。这其中,自然就有之前其实一直都秘密收押在锦衣卫大牢中的许紫阳这个白莲教主。
虽说有了前番的大清洗后白莲教在南直一带的势力已几乎被连根拔起,不可能再造成什么威胁。但为了稳妥起见,南京方面还是派出了近千精锐兵卒护送他们一路北上。同时而去的,还有徐承宗的弟弟徐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