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么?”陆缜笑了一下:“当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个嘛……”郝光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有些话一时却又有些不好实话实说。
倒是徐文弢这时候笑了一声:“其实要说起来,咱们山西边地这几年里一直能如此平静,还多亏了知州大人你哪。”
“嗯?此话怎讲?”陆缜忍不住一愣。而对方赶紧解释道:“数年前,蒙人不是曾出兵犯我大同数处城池么?其中广灵一战,不正是当日还是广灵知县的陆大人你带兵将他们击败的么?正是因为有此一战之威,才使得蒙人几年来不敢轻易南下,换了我山西多年的太平哪。”
“原来是此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陆缜呵呵一笑,也没有太多的谦虚。其他人见状,自然又是一阵谀词如潮,好好地拍了陆知州一番马屁。
直到他们说了好一通后,陆缜才一摆手:“罢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提了。咱们既然身在蔚州,一切自当向前看才是。”
“大人果然虚怀若谷,我等佩服之至。”众人赶紧又是一阵吹捧,然后纷纷表态,今后一定会听从知州大人的吩咐行事,好生办差,把蔚州治理得更好云云。
因为今日初到,陆缜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所以在一番流于表面的交流后,便让他们各自散去。
虽然这些下属的态度很是端正,甚至看着都有些把身段放得太低了,但陆缜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种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下属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说不定此时回去,他们已在背地里算计着怎么对付自己了。
尤其是那个田焘,在陆缜想来自己一到他的权力就将被收去大半,他真会甘心,真会如刚才所表现出来般的低调而好说话?恐怕等到明日,当自己想要插手衙门里的一些事情时,对方的本性就要暴露出来了吧?
可随后的事实,却证明陆缜似乎真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们离开后不久,就有几名差役把一叠叠的衙门文书给搬送了过来,那都是相当紧要,并能掌握州衙大权的处决权哪。可这些官员居然这么痛快就把一切都移交了过来,甚至都不用陆缜这个当上司的派人去催,这实在太过意外,也太不照常理了。
难道,我真的冤枉他们了?陆缜看着眼前的文书,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陆缜这一手声东击西的策略确实颇为成功,他们这几人一个多月的行程下来,几乎就没遇到任何的麻烦,就这么平平安安地从江南向北,直入山西地界。
另外他选择陆路的好处此刻也体现了出来,相比起更加舒适的水路,乘坐马车往北走虽然颠簸辛苦些,但速度上却是水路的一倍有余,再加上一路之上除了必要的补给外,他们也没有多作歇息,所以居然赶在十月上旬便已到达了目的地——山西大同蔚州境内。
所以说,陆缜对此地其实并不是太过陌生,因为当初他就是在大同府下的广灵县里当了近一年的县令,如今虽然换了地方,但这蔚州离着广灵其实也不足百里,说一句故地重游也不算夸张了。
这蔚州虽然不像广灵般直面蒙人的威胁,但毕竟身处大同要地,其凶险自然也不是其他州县所能比的。这一点,其实在远远望见它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平原上的城池时,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蔚州城池四面都由夯土浇筑而成,其高虽比不得大同这样的坚城,却比广灵要高了许多,足有五六丈。而且每一面城墙都不是直直立在那儿的,而是和地面形成了一个夹角,以一个稍稍向下倾俯的角度立在那儿,这显然是用来防御敌人攀登的一种手段了。
而在靠近城墙时,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历经战火沧桑的历史。那城墙上布满了各种创孔,既有在战争里遗留下来的痕迹,也少不了风吹雨打后留下的破损。它就像是一员已在边关驻守了大半辈子的老兵般,满身是伤,却又沉默不语。
看到这座城池,陆缜不觉都有些佩服起身在京城的王振王公公了。要说起来,他可算是从这座小小的州城里走出来的最有名的人物了,他能在出身如此低微的情况下,不靠着关系,只靠自身能力攀上今日的高位,足可见其心志之坚,也不像后来史书对他评价般的一无是处。
当然,从某一方面来说,王振确实也不是个能读书的人。因为就山西的氛围来看,此时能中举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可即便如此,王振依然考不上举人,在因为当个穷秀才而活不下去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割掉了作为男人最重要的东西投身到了太监这一有着远大前途的事业中去。
这种古怪的想法陆缜当然不可能和两女直说,也就在心里感叹一番,便重新把注意力投放到了眼前的城中具体情况来。
与广灵相比,这蔚州已算颇为热闹了,街道之上都摆着不少的商摊,往来的行人也自不少。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不少是蒙人打扮的,正向走过的大明百姓们努力兜售着自家的货物,那些东西多是些皮毛之类的草原特产。
而百姓们对上蒙人也并无太多异样的表现,还有几个也是煞有介事地与之议着价格,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平静,就仿佛蒙人和汉人早成了一家人了。
进入城门时,陆缜有意没让林烈他们将自己的身份露出来,而是跟寻常百姓般交税入城。不到五十文的城门税,看起来也颇为合理,虽然有兵卒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搜查,却也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即便发现林烈他们身佩刀剑,也未曾有太多的表示,很快就让他们平安进了城来。
似乎这座城池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平定,甚至连想象中的某些人欺行霸市的做法,也不曾在眼前出现。
这一切的一切,让陆缜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因为在他想来,既然胡濙苦心孤诣地将自己调来此地,一定是因为有所发现,才需要自己插手对付王家。可只从今日初来后的表象来看,这座蔚州比别处可要太平得多了,自己到此似乎是做不了任何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