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是得把这案子相关的一切卷宗和人证、凶犯什么的全都移交到知府衙门。虽然有些不情愿,廖审言也只能照章办事,到了这日下午,便已把一切都送到了知府衙门。
而次日一早,陆缜便仔细翻阅了所有的证词,并且提审了那名身上满是伤痕的凶嫌叶大友。此人,正是那天在县衙里大声叫着冤枉的青年,不过此事的他早没了那时的精气神,整个人被带到陆缜跟前时,都是恹恹的,没见什么动静。
“你就是在北岗村杀害庄强的凶手?”陆缜端详了面前之人一番后,方才开口问道。
“我……正是草民!”叶大友本想再叫冤枉,但话到嘴边,却被他吞了回去。
之前在县衙,因为他极力否认罪名,可没少吃苦头,现在身上还有许多伤口在隐隐作痛呢。所以这一回,叶大友是学了乖了,事已至此,似乎自己已没有了脱罪的可能。
但陆缜随后的话,却让他为之一愣:“可我前几日在县衙里却听你一直在叫着冤枉。怎么,这才几日工夫,你便承认罪名了么?”
“小人……”叶大友忍不住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自己是冤枉的,但一想到县衙那里的手段,又是心生恐惧。
“你放心,我今日叫你过来,为的就是把这起案子查个清楚明白,而非为了让你认罪,更不会随意对你用刑。你有什么冤屈,只管跟我说便是了。只要能帮你的,我一定不会推辞?”陆缜忙温言安抚道。
看着陆缜那友善的神色,叶大友的脸上顿时现出了纠结为难之色。半晌之后,才终于把牙一咬:“大人,小的冤枉哪。小人确实没有杀人,这一切都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那你刚才为何又会承认?”陆缜当即追问了一句。
“小人也是被逼无奈,之前那大人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只一口咬定了我是凶犯,而且只要小人喊冤,他就命人对我用刑。小人实在是熬不住刑讯,才不得不认下了这罪名。”叶大友说着,便已解开了身上的衣裳,露出了自己满是伤痕的上半身来。
这一动作,不但陆缜皱起了眉头,就是一旁盯着的李显风和几名衙门书吏也都轻呼出声。因为在叶大友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看着着实触目惊心。
虽然府衙审案时也会对人犯用刑,但像这等酷刑,却还是让人心惊不已。
“看来你确实受了极大的冤枉。不过只要你真是无辜的,我们知府衙门自会还你一个公道。”陆缜说着一顿:“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如此我们才能帮你脱罪!”
陆缜并未让康思川失望,虽然作为知府幕僚的差事多而琐碎,但他依然能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还不算,他和府衙上下人等的关系处得也算融洽,虽然不能做到和所有人都交上朋友,却也没树立什么敌人,大家都从一开始的意外,到后来彻底接受了这个年轻的幕僚的存在。
即便有和陆家闹翻之举,其他人也并未因此多加指责,因为一切都是陆氏族人不仁在前,陆缜不过是被逼无奈地加以还击罢了。
在这等平和友好的氛围里,陆缜终于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那是五月中旬的一天,苏州府下辖的几个县都把近两个月来的重要刑事案件的卷宗呈送了上来。
虽然县衙在地方的权力不小,很多时候都由衙门自行处断案子,但在一切定下来之前,府衙,以及更上面的提刑按察使司都是可以加以复核的。不过官场中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没什么过节,又没大的疏漏,上司衙门也不会去反驳下属官员所定下的罪名。
但这一回,陆缜这个知府大人的幕僚却在一起案子上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当吴县的卷宗送到府衙,陆缜草草一翻之后,便神色凝重地来到了康思川的面前:“东家,此案似乎断得有些不妥哪。”
“嗯?”正忙于案牍的康知府下意识就抬起了头来:“却是什么案子?”
“一起凶杀案。”陆缜说着,便把手上的一份案卷给交了上去:“大人请看,此卷宗里的结案之词实在太过仓促随便了,甚至连杀人动机都显得有些奇怪。说是为了谋财,可结果死者家中却未遗失什么钱财,而且凶手身边也没能找到多少值钱的东西。”
康思川这才变得慎重起来,接过卷宗,一目十行地飞快看了起来,一看之下,眉头也果然皱了起来:“此案看起来确实有些蹊跷。不过,这个叫叶大友的凶犯却又是死者家中唯一的外人,而且凶器又是在其门外被人发现的,也算是罪证确凿了。”
“在下知道,衙门里为了尽快破案好对上头和百姓一个交代便会用些非常手段迫人认罪。可是,这毕竟事关两条人命哪。若是我们对这案子里的诸多疑点视而不见,就是害死两个无辜之人了。”陆缜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知府大人,语气诚恳地道。
康思川沉吟了片刻,又看了些卷宗最后落款之人的名字,不觉若有所思地看了陆缜一眼:“这案子是由吴县典史廖审言最后审结的,你若想翻案,可就是要与他为难了。”
“在下只是对事不对人,既然有问题,自然要查个明白,还人以清白。”
“是么?”康思川嘿地一笑,也不点破陆缜和廖审言之间的关系,只是道:“既然你一定要复查此案,本官便依了你。不过,这案子毕竟事关人命,你可不要胡乱地来哪。”
“在下自然省得,一定会把这案子查个清清楚楚,不留任何后患。”陆缜当即拱手保证道。
“那便依你。这样吧,本官让李推官出面与吴县交涉,不过这案子却得由你来重新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