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满脸震惊地回头望向沈湄。

沈湄直起上半身,跪坐在地,眼中闪烁的是坚定如铁的目光。

“请太后娘娘准许臣妇与段勇和离!”

屋里霎时一静,沈湄挺直腰背,镇定自若地迎着众人震惊诧异的目光。

太后娘娘心绪翻涌不停,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这世间女子的所求无非是:娘家得力,婆家体面,夫君爱重,子嗣兴旺。

所以,依照太后原本所想,沈湄的心愿绕来绕去都绕不出这个圈。

没想到,她却听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屋中的静默了好一会,沈湄头一次觉得五月的天居然已经这么热了。

“娘娘。”

沈湄端正地伏地叩首,轻声开口。

“臣妇娘家与段家自幼比邻而居,青梅竹马般相伴着长大。臣妇十五岁及笄,于永顺五年六月,初夏时节嫁入段家。

永顺五年九月,段勇被征兵入伍,至此音讯全无。

臣妇和婆母守在家中,满心盼望着他能平安回来。

家中无男子,百事多艰辛。

可婆母与臣妇心里存着念想,一点都不觉得苦。

我们都坚信着,总有一天他定能平安回家。

结果没过多久,里长却从镇上打听到,当年段勇所入的军队在贵州平叛时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说到这,沈湄的眼角泛起一丝泪光,似乎又想起了那时痛入心扉的绝望。

她顿了一下,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

“这个消息仿佛抽走了婆母的主心骨,一下子就病倒了。可我们心中依然留存一丝幻想,尸骨未见,兴许他能逃脱,兴许,他会平安无恙。

婆母思子成疾,年复一年,数着日子盼他回来。

到了永顺十四年三月,婆母却再也熬不住了。”

一串泪潸然而下,看得太后心中一阵酸痛。

“婆母去世后,臣妇按律守孝三年。

就这样等到了乱世结束,圣上登基,天下安定。

臣妇茫然四顾,忽然发现家中唯臣妇一人,那才是真正的孑然一人,孤单飘零。

元昌元年三月十二,是臣妇铭记于心的日子。

这一天,有一女子千里迢迢地前来告诉臣妇。

段勇不仅没死,而且还得了圣上的看重,已经被封为从三品的武官了。

一日之后,段勇风尘仆仆地骑马赶来。

看着他踏家门而入的那一刻,臣妇忽然恍惚了。

十年的时光,似乎只是眨眼一瞬。

他却再不是臣妇记忆中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夫君了。”

“夫妻情深,却敌不过岁月匆匆。

旧日的恩爱早已被十年的分离斑驳得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如今臣妇与段勇夫妻缘尽。

缘来相聚,缘散分别。

臣妇望太后娘娘成全!”

字字低泣,声声悲切。

话音落下,沈湄早已泪流满面。

太后娘娘望着下方端正跪倒的沈湄,眼前有些模糊,脑中思绪一片纷杂。

数十年的光阴在她眼前滑过,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多年以前,她也曾满心爱慕,披着大红的嫁衣成为先帝的王妃。料理家事,抚育子嗣,照顾妾室庶子,温柔贤惠地守在王府中,结果却等来了自己夫君立陈氏女为后的诏书。

多年以前,她也曾这样地跪在宫中,哭着乞求先帝的生母,结果却求来了先帝封自己为静妃的旨意。

多年以前,她紧闭宫门不出,不争不抢不喊不闹,只求先帝念在结发情分给她们母子一条生路。

结果,却换来了独子前往云南就藩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