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嘴下意识地收了那轻浮的态度,放下方才收起的包裹说道:“问讯一两,算卦三两,寻人五两,不赊账……或者,姑娘是问往事还是算前程?”说罢又一抬手,补充一句:“一天只一算,谨慎提问啊!”
姑娘反手在腰间一抹,摘下一把刀横拍在赵铁嘴面前,说道:“你看我这把刀值几钱。”
声音娇俏清脆,像是清早的朝露顺着柳叶啪嗒掉在池塘里。
用刀的,莫非是个刀客。
赵铁嘴吓得一愣,以为这姑娘要抽刀劈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瞧着似乎没这意思,便放下心来,哆哆嗦嗦地摸索了一下刀身。
很普通的刀,鞘是牛皮的,绑了麻绳随意勒紧,上面还纹了个字,看着像是个“刘”字,呿,这不就是城门口老刘家锻的刀嘛。那手艺不咋样,砍个木头都要多抡几下。仔细算算,这刀最多值二钱银子,可看这姑娘的架势,莫非是那刘老汉坑了人家被发现,想找个见证人回去寻仇?
这可不好,他赵铁嘴在这齐歌城里能混到今天,不光靠这三寸不烂的舌头,还有八面玲珑,谁人都能说上一句话。他要真去做了这寻仇的人,那以后还怎么在齐歌城混?
赵铁嘴抽着树皮老脸,努力挤出微笑,还没说话,便被那姑娘打断了。
“这刀花了我的五两银子。”
赵铁嘴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今天果然是霉字当头,出门之前一定要看黄历,祖师爷的教导得铭记,血泪教训啊!
“虽说刀锋没开深,但以我的刀法,一刀便能将你劈到底,你可想试试?”
话音刚落,吓得赵铁嘴坐到了地上,腿不住地在地上蹬着。
这姑娘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要砍人了?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赵铁嘴怒视她,努力绷出一脸正气。
姑娘轻笑一声,把刀又捆回身后:“哈哈,我没想杀你,方才你说一天只答一问,我这样威胁你只是想再多问两个问题。这十两银子,都是你的了。”
赵铁嘴还能说什么,不答就是死,除死无大事。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沾着的灰,坐了下来,摆出一排签。
“姑娘请。”
她伸手抽了一根签,交给赵铁嘴。赵铁嘴看了眼签头,心中又是一沉。
坤上离下,地火明夷,这姑娘到底是谁。
赵铁嘴收了签筒,包裹一提,说道:“姑娘这卦我解不了,你心里的疑问我也答不出。若想杀我便杀吧,小老儿无家一身轻,从不惧死。”
那姑娘急了,慌忙过来拦住赵铁嘴:“为何?我找了好多神算先生给我卜卦,你们说的都一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找我妹妹……”
赵铁嘴无奈叹口气,说道:“我们这一门讲究知天意,束己身。有些事,不是我们不说,是上天不让我们说,说出来是要遭天谴的。我活这么久,靠的就是上天不收我,若是为你破了戒,怕是阳寿真的剩不得几息了。不过你我有缘,虽解不了这卦象,但我可给你一点信息。姑娘若是信我,可向南去,过了齐歌城往南有城名金乌,那里是武林盟的大本营。姑娘找的人不在武林盟,但武林盟里有人可带姑娘去找人。”
那姑娘慌忙作了一揖,待她抬起头来,赵铁嘴早已没了身影。
“金乌城,武林盟。”
她向南看去,面纱晃了晃,露出左眼下一点朱砂痣红如血滴。
她握紧腰间的刀,将幂蓠低了低,逆着人群出了城。
赵铁嘴侧身躲在豆腐摊后面,看着那用刀的姑娘向着城外走去。手上颠了颠方才的十两银子,道一声“得罪了”便向着城东走去。
齐歌城以淮河为界东西城区,东边多官家,西边多工商百姓。比武大典设在城西,此时城中的百姓都聚在城西凑热闹,城东反而没什么人。赵铁嘴过了白桥,沿着西京道直走,越走人越少,到一巍峨大宅门前停下。
大宅门上画了两只凶兽,也不在意是否给家里招祸,正中还悬了个星晷盘,与河洛星垣的晷盘一样。
赵铁嘴左右看了看,才走去敲了敲门。过了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侍从探出头来询问。
赵铁嘴说道:“告诉主子,天星已至。”
开奉六年,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有人寻人不得,有人解卦不得,有人当官不得,也有人活不得。
开奉六年也注定是留下无数传奇,在后人心里标记着特殊符号的一年。有人追溯往昔,若是建元四年,大祭司便将天相禀告皇帝,也不会有“双星降世,天地倾颓”这一劫。有人说若非当初赵铁嘴不肯解卦,也不至让那天降的煞星向南走了去,将这江湖搅得天翻地覆。有人反驳,她的所作所为是天命所归,这片大陆原本就不甚太平,她的到来只是给将熄的柴火吹了吹风。也有人说不该将这世事变迁压在一女子身上,这让男儿们很没面子。
但吵归吵,却无人敢否认她的功绩,就算有那么几个冒头的,也都被前辈们按了下去。
毕竟,当初敢说她坏话的,后来坟头草都被踩平了。
开奉六年春,比武大典竟无一人取胜,鉴军大赛也因戍防军和平野军的叛乱被迫取消。大宣大苍两大皇朝合力围攻大梁,久未动武的大梁竟因此受创惨重,被迫割让三城。与此同时,中宗皇帝朝堂昏厥。而唯一有皇位继承权的中宗之弟幽州王竟在同一时间失踪,皇朝官场顿时大乱,人心惶惶,路不敢言。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修改被我写错的年份,捂脸跑走
修改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