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诚实地回答:“是有些无趣,但我要等到阿瑾阿洛以梦核唤我。”
“这里这么无聊,那你心里有没有想见的人?”辛荼边走,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那自然是有的。”长生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白雾,道:“我想见阿瑾,阿洛,但她们身在不同的梦场,此刻如何能过得来。”
长生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微有些哽:“我还想见姑姑,但姑姑早已安睡了,我不该做这般白日梦。”
“你……别哭。”辛荼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她往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包餐巾纸,递给长生。
“多谢。”长生笑着摆了摆手:“我未曾哭,只是想姑姑了,你莫要担心。”
辛荼的餐巾纸包递不出去,只得再度收回口袋。
长生站在水流中,低声道:“我还想……夜。”
辛荼也随她站着不动,深深地看入长生那漆黑似珍珠的眼眸。
长生继续往前走,辛荼跟在她身旁。
过了一会,辛荼提醒说:“这里毕竟是梦场,是可以凭借记忆造出幻影的,你有没有想过,让你想见的这些人出来陪你玩,这样你就不无聊了。”
长生道:“但此乃源梦场,只是一个空白的壳,乃是无效之场,只有依照记忆之中的时间与场景,入了真正以此为依据搭建的梦场,成为梦主,我才可造出幻影,变换曾穿过的衣物,添加物什等。但搭建整体梦场,光凭梦主一人是万万不够的,必须得布梦人在场,只有梦主与布梦人合作,方能造出梦场。待梦场成型,梦主才能在此基础上进行完善,便如造房子,房屋梁栋砖石搭建好了,梦主方能改变房屋布置,变换细节,眼下没有任何梦场基础,又如何能造出幻影,我即便想见她们,亦是徒劳。”
辛荼却淡淡说:“反正要等这么久的时间,你只要告诉我,你想玩么?”
长生噗嗤一笑:“源梦场没有什么可玩的。”
辛荼说:“如果你有一个真正的梦场玩呢?”
长生心思玲珑,立刻就明白了辛荼的意思,惊讶道:“你方才道你并非布梦人,为何却能搭建梦场?”
辛荼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相信我能做到么?”
长生认真道:“若你说能,那便是能做到。”
辛荼就说:“我能做到。”
长生面露欣喜,关于这一点,她莫名地对辛荼很放心,道:“若是如此,那我想见她们,只是我应当如何做?”
辛荼向她伸出手来:“你牵着我。”
长生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了辛荼。
她的手是暖的。
辛荼的手却凉得像没有任何温度。
辛荼瞥着两人相牵着的手,似有片刻的失神,说:“你在你的记忆深处,选择想要重现的那一段场景与时间,在脑海里回忆那段情景,就可以和你想见的那些人一起玩了。”
长生心想,那她得寻一个阿瑾,阿洛,姑姑还有夜都在的时间段,最好的选择便是回溯到熙宁十年那段时间的记忆了。从唐开始,阿洛和阿瑾就为她四处奔走,寻找治病良方,期盼她能恢复正常。
而这一切,直到宋时熙宁二年,宋神宗赵顼在位期间,她们几人遇到了夜,方达成心愿。之后她身子一年年拔节长高,在熙宁十年时,一家人依照当初约定,与夜再度重逢。
“想好了么?”辛荼轻声问她。
“想好了。”长生点头,又道:“那你到时还在么?”
“我与你身在同一个梦场,不管你场景怎么变化,我都会在。”
长生道:“若入了真正梦场,便有空凝时的存在,空凝时过后,我能自由行动了,但梦场会遮掩所处那个时间点之后的所有记忆,我便不再识得你了。”
辛荼说:“你若要在进入梦场以后,想再度记得我,我有办法将你唤醒,你就可以带着完整的记忆在那个梦场里玩。”
长生仔细斟酌,道:“既是如此,那你先莫要唤醒我,我想真实地回到以前。若我心知自个还在现代,便会晓得阿洛阿瑾她们皆是幻影,姑姑与夜也并非真实存在,我会很是难过。”
“你别难过。”辛荼轻柔地握着她的手:“我不叫醒你,你好好在里面玩。”
“那你岂不是在里头孤零零的?”长生道:“我们一家人都不认得你,夜也不识得你。”
“没关系。”辛荼寡淡地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长生却道:“那你在梦铃响起之时,唤醒我罢。到时我清醒了,记得你,你便不孤单了。”
辛荼怔了怔,静了片刻才说:“……好。”
长生在脑海里回忆起自己最想回到的那段时光,辛荼的手一直牵着她,没有松开,过了一阵,长生感觉自己头脑晕乎起来,眼前的白雾飘来摇去,像是刮起了风。
但那风很温柔,吹着她的脸颊,她整个人像是要化开了。
渐渐的,白雾散去。
天光骤亮,她所处的位置顷刻之间完全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处水潭边上,密林幽深,有一道雪白的瀑布从悬崖上冲刷而下,在底下的水潭溅起大片的水花,水雾缭绕。
长生立在水潭边上,一动不动,似凝固的雕像。
现在是空凝时的一罗预时间,长生并没有任何意识。
辛荼站在长生面前,默默地端详着她的模样。
此时此刻,长生还穿着现代的衣装,辛荼细看了她好一阵,这才用手在她面前虚空地轻挥了一下,长生的衣着瞬间变为古装,身量比先前略矮了些许,面容比之先前亦略显青涩,穿着一身淡色衣裙,裙摆往上拎起来掖在腰间,露出底下修长白嫩的两条腿,手里拎着两条鱼。
她脚踝上一直都用红绳串着一块长安玉,手腕上也戴着红绳串起来的两枚珠子,一枚雅白,一枚淡青。现在看过去,那块长安玉与两枚珠子依旧没有变化,仍是一如既往地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