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涛迟疑,他看看屋里几人。
来的人中主要是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他妈和妹妹孙月,另一个就是孙耀军的媳妇廖娟和他两个儿子,大人小孩一共八个人。家里只留了孙先树老两口和孙耀军三个人。
然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会烧柴灶,他们很少回农村,只逢年过节回来,即使回来了一个个也都是操着手干看着当大爷,城里人架子摆得足足的。
说起来也该得她们高傲,一大家子人从农村到城里,拼了半辈子,孙先树两个儿子都已经在城里定居。逢年过节时回来看一下老两口,平时基本不会回来。对孙大爷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英梅也不会?”
李英梅干笑两声,抖抖裤脚上的水珠儿,东张西望,明显一副推脱的样子。
孙先林叹了一口气,又从柜子取出一只蜡烛点燃捧着走到厨房,孙涛似乎也觉察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他们一大家子人过来还让人家老人伺候,说什么也说不过去。于是把孩子给罗薇后主动跟过去洗锅子搭把手。
烧惯了的大铁锅一锅水很快就滚烫起来,孙奶奶从角落里提出一个水桶递给罗薇。罗薇嫌弃地抱着孩子退后几步,“二婆,这是什么桶啊,该不会装猪食的吧?”
“哪里的话,这桶还是前几天泠泠从楼上提下来的,这是以前她在三江读高中时用的桶,洗干净了。”
“高中?”罗薇仿若捏着鼻子高声尖叫,“孙泠泠高中毕业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吧,桶还在用?”
“你这闺女说啥呢?高中怎么啦,高中用的就不是桶?”说罢,老太太摇摇头,看罗薇不愿意提,只好自己提到厨房去。
当孙泠泠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大爷爷一家子人跟大爷似的坐在板凳上,而她爷爷在厨房烧火,她奶奶给他们提桶打热水。
憋了一晚上的气顿时爆发出来,手上的衣服往椅子上一甩,脸一垮:
“稀奇了!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人,在别人家借宿,还让人家屋里老人伺候着烧水洗脸洗澡,他们一个个跟太上皇一样坐着,好意思么?”
“……呵呵,泠泠你这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不是我们烧不来嘛,要是把厨房给烧着了多的事都整出来了你说是不?”李英梅讪笑着说,孙耀军媳妇廖娟和他两个儿子孙棠和孙淮则一言不发,看着堂屋的一个点发神。
“不会就可以当借口了?不会不知道学啊?还让我奶奶一个老人提水伺候你们?”孙泠泠火气大得很,刚开始她还想压着点,后来想想,要是不硬一点,以后说不定就像蝗虫一样黏上她家了。毕竟在梦中她可是看到天灾要持续好多年,直到她梦醒时都还没结束。
再看屋里的人,纷纷离厨房远远的,仿佛生怕有什么脏东西黏在身上了。
这么一看,她更加生气了,几步上前把老太太手里的桶夺过来,扔地上,“谁要洗谁自己提去!谁伺候大爷?爷爷,你起来,睡觉去!”
桶在地上跳了几下,发出闷响,最后滚到角落里不动了。
屋外,雷声阵阵,倾盆大雨一直没有停歇,砸在屋顶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声。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中。
孙涛等人都没想到孙泠泠会发火,毕竟在他们眼中,二公一家人,包括她,都是些软脾气老好人。
要是孙泠泠知道孙涛心里这么想她,肯定会忍不住嗤鼻。
老好人?谁她妈愿意当谁当去!你们一个长得不像默默符合她喜好,又不像警长一样卖得了萌。谁爱鸟他们?
渐渐地,渐渐地,墨色晕染在无垠夜空中,随即渐响起沙沙沙的声音,像静室里无数桑蚕啃噬蚕叶的撕咬声,由小及大,由近及远。
接着,噼里啪啦砸重物声,房梁上、雨窗上,吧嗒吧嗒,轰隆轰隆,夹着狂风,仿若锣鼓喧天,热闹得近乎诡异!
原本孙泠泠已经进入梦乡,梦里,她看见灾难过后,人们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重新回到城市,天空更清新了,水更加透澈了,因工业文明带来的污染仿佛不复存在,一切美好如初。然而,伴着巨响声,梦里画风猛地一变,无数生灵讨伐般对着她叽里呱啦叫喊抱怨。
她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外面开始下雨了。
等等,下雨?
孙泠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上次梦里的情景:地震已经发生了,现在开始下雨,接下来……接下来好像是旱灾。
嘶!她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老天爷真的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人类啊,地震,尸体,雨水泡发,极热,细菌快速增长,疫病……一连串,层层相扣,步步叠加,简直想把人类往绝路上逼!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孙泠泠摸黑四周一看,模糊地看到一坨比周边夜色更黑更浓的黑色正扭着屁股往热源处钻,尾巴尖触到她身侧默默的嘴唇上,惹得他不住砸吧嘴。
等看清楚那物什,孙泠泠才发现是警长那只霸道猫。顺手提起它脖子,将它甩到脚部被子上。黑猫警长翻了个声,又睡死过去。
就这一会儿功夫,雨下得更大了。透过窗缝隙,雨水一股股渗进来,偶尔绽出几滴水珠儿落到窗前的床上、被子上,甚至溅到脸上来。
没有电,孙泠泠从枕头下摸出临睡前压在那儿的手电筒,揿开开关,微弱的白光倒映在窗户上,现出影影绰绰的影子来。
任雨水这么灌也不是事儿,床垫都是木质的,水一泡,在大太阳一晒,肯定会变得脆实。于是她翻出几件不穿的旧衣服塞到缝隙里,防止雨水再渗进来。看床上一人一猫睡得甚是香甜,料想就是连夜被人偷走也不醒事。
之后,孙泠泠又如法炮制把楼上各个房间窗户关好堵死,后知后觉的,她居然感觉到了几分凉意。
趁着手电筒还有点光,她又噔噔噔跑下楼,刚一下楼,就听到堂屋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爷爷?”
“欸,泠泠怎么起来了?”孙先林转过身,就见孙泠泠汲拉着拖鞋,衣着单薄站他身后。“这鬼天气,九月份了下的雨还和大夏天的雷阵雨似的,刚刚那破了一道缝的玻璃差点被大风吹垮!几十年没看到这种情形了!”
孙泠泠知道他这话的意思,秋雨秋雨,淅淅沥沥的秋雨。下绵雨是她们这个地区的特色,有时候虽然下得久,但绝对不会下得如此大。
一同将楼下房间玻璃缝隙堵好,孙泠泠就赶她爷爷睡觉去了。孙奶奶这会儿也没睡,跑到收纳室去检查为孙泠泠准备的嫁妆被,八床当季新鲜棉花弹成的棉花被,用料舍得,被子提在手里十分压手。
常听老太太在那儿唠叨,“我家泠泠将来出嫁的桃花被都准备好了,结实得很咧!”能为孙女准备好嫁妆被子,老太太一直十分得意自豪。
“奶奶,被子在衣橱里好好装着呢,你看,被子外还有一层塑料袋裹着,安全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这才安心的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突然,一道响雷炸在院子里,恍若在耳边炸开。随即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所过之处,任何东西都遁出原形。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当口儿,院子里的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孩子哭声,狗吠声,叫喊声,夹着女人的尖厉声,齐齐穿过院门传进来。
老太太年龄大了耳朵有点背,听不到声音。孙泠泠和她爷爷倒是听到了,隐约中她听出应该是今天才回来的孙家人,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孙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