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刘据相处这么久了,张恒早就摸清楚了刘据的脾气。
刘据属于那种在理想与现实中犹豫的人,事实上,很多事情,刘据其实是有主意的,但是,他就是老是会在小细节上过于执着。
老实说,凭良心说,这样的性格,做天子,有些不合格……
要做一个合格的天子,就必须抛弃七情六欲,要心狠手辣,要果断,该舍弃的坚决舍弃,该杀的坚决杀掉,用滚滚人头铺就无上伟业。
譬如当初刘彻斩窦婴,孝景杀晁错,太宗孝文诛杀自己的亲舅舅。
哪一个不是果敢抉择,杀伐果断?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刘据果真是跟他们老刘家那些祖宗一样的人物,张恒就没有这么爽了。
所以,张恒觉得,还是现在这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刘据,更好,也更符合他的利益。
不用担心,那一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家被无数大军包围,刀斧加身,人头落地。
“有竞争才有进步”刘据笑了一声,他只觉得,原本心里面的那稍稍的郁闷,被张恒这一句话给冲碎了。心情顿时爽朗了起来。
“先生说话总是这么有趣……正中在下要害”刘据苦笑了一声,方才那些话,他的老师,他的上千宾客,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长这么大了,除了小时候,汲黯曾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外,刘据再也没有过。
“君臣如此相谐,史上怕也是只有成王与周公,齐恒公之于管仲,或许还有楚庄王当年见伍举,苏从……”心中想着,刘据就会意的笑了起来。
确实,他是太子,大义名分在手,且已为储君三十几年,除非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否则谁又能撼动他的地位?谁又可撼动他的地位?
因此,兄弟们的威胁,其实在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不过是对他的鞭策而已。
“对了,王兄这些天可有见过安息使者?”张恒却是好奇的问道。
“恩”刘据点点头:“正欲与先生说,这些安息使者,其实不是正使……”
“不是正使?”张恒疑惑的问道。
“恩”刘彻点头道:“据他们自己说,原本的正使乃是安息的一个大人物,但是在路过大夏的时候,遭遇到了敌人的袭击,正使和许多礼物、随从都走失了,他们实在没办法,又不能回转安息,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好在,他们在到达乌孙的时候,碰到了解忧公主,解忧公主在听说他们是来朝拜汉天子的使者后就派遣了一千骑兵护送,还让人教他们说汉话……”
“哦”张恒点点头,解忧公主,张恒知道,那是吴楚七国之乱中,楚王刘戊的孙女,楚王战败身死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中,因此得以免死。
在十一年前,也就是太初四年,当时汉室嫁到乌孙的细君公主去世,为了维系和稳固汉室朝廷与乌孙之间的友好关系,解忧公主远嫁乌孙。
这十一年来,因解忧公主之故,汉室与乌孙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而是非常非常好。
大概就跟后世的天朝跟小巴之间的关系差不多,不是盟友胜似盟友,更加巧合的是,乌孙内部也有亲匈奴的势力,一如小巴内部有亲米势力。
“那些安息使者来汉朝有什么事情吗?”张恒好奇的问道。
“结盟……”刘据压低了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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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节安息想结盟?
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床被子,背靠着墙壁,暖和和的炕头让张恒舒服得都不想起床。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红薯,要不然,在炕里面扔进去几个红薯,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烤地瓜。
打开窗户,外面刚刚下过雨,一股清新的空气,顺着咽喉,进入肺部,顿时让人精气神为之一振。
张恒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从炕头上下来。
穿上衣服,系上佩剑。
男人就是这么命苦。
今年就三个月不到了,过完年,桑蓉娘就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汉律。户律:民女十五未嫁,其赋倍之。
意思就是平民的女儿到了十五岁还不嫁人,那么第二年征收这个女子双倍的人头税。
双倍人头税,这倒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在汉律中,需要双倍缴纳人头税的,分别是商贾和奴仆。
所以,在此时,不管是谁,但凡家里稍稍受到过一些教育,或者有一些文化的人家,都会把女儿在十六岁之前嫁出去。
不是出不起那双倍人头税,而是耻于与商贾、奴仆为伍。
因此,张恒必须赶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把她娶回家。
这既是对桑蓉娘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再怎么说,这礼教,还是必须遵守的。
张恒推开门,院子里刚刚下过雨,靴子踩下去,总会带出些泥巴。嫂嫂已经起来很久了,正在自己的房中带着秋菊、冬梅,忙着编织冬衣。
张恒过去,跟嫂嫂说了一声,然后找到高老七,让他去把前不久刚买回来的挽马牵出来。
这匹挽马刚买回来不久,张恒就让田二造了一辆两轮马车,所以,现在张恒再出门,总算是摆脱了要跟别人借车的尴尬,也算有车一族了。
从家中的杂物房里,把那辆马车拉出来,张恒跟高老七合伙,把马车套在挽马身上。
用挽马拉车,这倒不算什么丑事。
想当初,汉室初立,丞相萧何上下朝,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坐的牛车,后来,曹参当丞相,坐上了高头大马拉的马车,竟觉得太奢侈……
汉室贵族普遍乘坐马车出行,那还是先帝时期才开始的。
所以,一般的士子出行,能有辆车就不错了,能乘坐马车的,都是大户人家。
毕竟一匹成年马,即使挽马,都需要一两金。
像张恒这匹挽马,就花了差不多两万钱才买到手,至于战马……普通人家想都别想,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
张恒坐上马车,试着驱赶了一下,觉得没有了任何问题,这才驱赶着马车,踏上了去长安的道路。
刚刚走到村口,天空中就又下起来绵绵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