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我不是来了么,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死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不定咱们还能穿去一个更好的时代,最好是回到我那里,到时候,带你见识一下”刘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终于感觉事情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子,好像认错人了。
意识到不妥,刘禹赶紧直起身,他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就躺在人家怀里,雉奴抱着双膝坐在那里,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刘禹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敢直接伸手去擦,只能拿起挂在一旁的官服,将袖口伸到了她面前,雉奴却抬起了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姐姐她葬在何处?”这个简单的问题一下子把刘禹问倒了,他暗叹一声坐到了雉奴身边,就像建康守城时的那些个日夜一样,雉奴很自然地将头靠了过去,她方才为了不吵醒刘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式,早就觉得身上僵硬无比了。
“那还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到这里,原本只是想着做点生意赚些银钱,因为是在鞑子的地面上,我不想直接同他们打交道,于是就找了城中一户商家,让他们帮我出货,也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了你姐姐”
既然都到了这里,刘禹决定将真相告诉她,如果不这样,以这个女孩的性格,肯定会自己去打探,那样的话风险就会成倍地增加,他再也无法承受得起失去一个怎么说呢,算是亲人吧,这样的后果了。
自幼被拐、长大了被卖入青楼、被救出来没多久就遭祸而死、甚至连个坟茔都没有,饶是雉奴有了心理准备,一听之下也怔住了,泪水潺潺而下,不得不要手掩住才能避免发出更大的声响。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不合生了病,姐姐也不会走失,更不会遭此横祸,惨死他乡。”雉奴唔咽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露出了少有的软弱,也只有在禹哥儿面前她才会如此,就像后者从不避她一样。
她的话让刘禹惊到了,他记得金明也说过她一直为此感到自责,现在又听到了一个残酷无比的事实,不望而知会做何种想法。
“雉姐儿,你是想让你姐姐去了也不安生吗?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们一面,要说错,是我这个男子没有用,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刘禹用仅见的严厉目光盯着她,这种念头一旦生了根,会产生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另可让自己担上,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责任。雉奴从他的肩头仰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几乎同他贴在了一起,从刘禹的角度,已经近得能看到肌肤上细细的绒毛,一股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这是雉奴从未体验过的,以往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可是今天,她的心突然一下子就慌了。
这是何等相似的一张脸啊,刘禹的心中没有任何情欲的成份,只有深深地怜意,凝视了片刻,他就转过了头,两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相互倚靠着坐在一起,过了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带我去看看。”
“嗯。”
“要做什么,莫忘了我。”
“嗯。”
“我学了一种很利害的枪法呢。”
“嗯。”
“月姐儿本想跟来的,我嫌她慢没让,你告知李十一那厮一声,有郑叔照应着不会有事。”
“嗯。”
“这袖子太硬,擦不利索。”
“嗯,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雉奴在说,他在听,当窗外的黑夜渐渐变白,第一缕晨曦透进来时,刘禹赫然发现,倚在他身边的女孩已经睡着了,手里撰着他的半拉官服袖子。
男式的发髻被布包着、一身红祅轻甲,大致上就是初见之时的那个样子,年龄只有自己的一半、身高才刚过自己的肩头,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在最无力时候,将自己带出了梦境中的死亡,他至今仍然清晰地记着那些耳语。
“禹哥儿你莫怕。”
一个在后世都会称呼他大叔的女孩,握着他的手叫他莫怕,刘禹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能量,有些事情应该要了结了,“十年太久只争朝夕”,他不想再等,梦里的人也是一样,哪怕是一天。
大都城海子市附近的一处巷子,在夜色中显得十分低矮,与周围整齐划一的布局格格不入,就像一块豆腐被勺子挖去了一块,对于四下的百姓来说,这是一个充满传闻和恐怖的所在,哪怕是在白日都尽量会绕着走,更何况是在夜里。
“东家仔细些,跟着小的步子。”
巷子口出现了几个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到处是倒塌的土块、瓦片、梁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路了,可是他们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虽然走得不快,但左拐右拐地并没有什么阻碍,更奇特的是有些人手中还提着挎篮。
“应该就是这里了。”
在一处勉强还能看出形状的空地中,当先的一个老仆四下打量了一番说道,随后的几个人开始从带来的篮子中拿出一些东西,元宝、蜡烛、香火、纸串,竟然全都是拜祭用的事物,似乎是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任他们行事,眼神怔怔地看着当中的一株枯木,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东家,这四下里虽然没有巡兵,可咱们还是要小心些,万一给人看到也是了不得的事。依小的看,火就不必点了,尽尽心也就是了,东家动作快些,天要亮了。”
“嗯。”
听到老仆的话,男子才回过神来,他接过老仆手里的香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噌”得一下子点燃,火光霎时照亮了周围。老仆脸都白了,想要抢过来,却没敢动手,叹了口气任他去了,自己同几个人散开几步,目光警惕着四周。
将香火插在长满野草的地上,男子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酒壶和盅子,盛满后却没有放到嘴边,而是慢慢地洒在了地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老仆有些着急,正想再去劝上一句,突然看到了十多条人影朝这边逼过来,没等他叫出口,就被一把长刀架在了脖子上,眼睛的余光里,其余几个人也是一样。
听到异动的男子拿着酒壶转过身,发现他的手下已经全数被人制住,那些人个个黑袄白缨,都是标准的汉军军士打扮,心下已知不妙。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动他,好像在等什么人,男子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着自己的命运,直到一群人朝着这处走来,被他们拥在中间的是个年青的汉人,可是装束却与自己截然不同,随着来人的走近,男人的瞳孔陡然放大,嘴也不由得张开,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砰!”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地上响起,他手里的那个细瓷酒壶已经变得四分五裂,酒水四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