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忆在哪里?”
“只是请她进宫来吃杯茶,方姑娘不用如此紧张,此刻,她正在我的宫中。”
“是你叫她进宫来,还是殷王?”
“这并没有区别,方姑娘下马,跟我来吧。”
殷安挪过伞,递了一半挡着方觉浅头上的风雨,两人行走在这斜风细雨的深宫中,一路无话。
走进殷安宫中时,并没有见到张素忆,只有殷王。
他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中,手里把玩着一个白玉吊坠,见着方觉浅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神枢尊者,别来无恙。”
“殷王您也算是一代枭雄,何必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作要挟?”方觉浅看着那枚吊坠,眉头微微皱紧,那是张素忆腰间的,剑雪身上也有一个,是他们的一对信物。
殷王将手里的吊坠翻了个面,像是得到了什么稀罕宝物般,细细地琢磨着,笑道:“无辜?别人说这话,寡人只当他笨,但神枢你说这话,可就太不应该了。”他把那玉坠放在桌上,甚至还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玉坠的穗子:“剑雪是神墟中人,却背叛了初衷,跟随了你这个神殿神枢,这叫无辜?张素忆原是寡人朝中重臣张恪之女,本该效忠朝庭,忠于寡人,却与她
父亲一起兴不义之战,妄图颠覆殷朝,这叫无辜?哪怕她后来成为了神殿神女,也该是诚心奉神,服侍神殿,却与你一起,屡次对神殿不利,离经叛道,这又是什么无辜?”
“他们两人,在寡人看来,死于余辜才对。”
方觉浅越听他的话心越紧,看来殷王今日,是真要好好算旧帐了。
“说这么多,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跟神枢你聊一聊。”
“你要与我面谈,再容易不过,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或者召我进宫,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因为,如若这般大费周章,神枢尊者您是不会告诉寡人,关于南疆的内战,是真是假。”
我爱你,我可以为了你去死,但我更爱我的信仰,我必须为了我的信仰而活着。
王轻侯曾经这样说,说给睡梦中的方觉浅听。
他其实不必说,不必在她梦着的时候说,因为方觉浅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道他穷尽心力在追逐着的是什么。
所以纵使是方觉浅同样也难以做到感同身受,却依旧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他承受的是什么。因为知道,所以方觉浅比他自己,更希望他把这一切说出来,说给朔方城里的江公和王启尧听,在至少在失去了他所奋斗的一切后,还有他最爱的家人在身边,他无比依赖的大哥不会误解他,那个王家,
他依旧回得去。
但是王轻侯不愿意,他甚至都不怎么提这件事,就好像,他在刻意把这件事淡化,在心底一个人消化掉,一派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
可方觉浅始终都记得,他对自己说,他不甘心的模样,有多撕裂。
有一天,她站在昭月居大堂里看着那株哪怕是在深秋,也不会枯萎落叶的参天榕树,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暗自地做着一个决定。
也许她会为这个决定,付出生命的代价,或者是,比生命更沉重的代价,但她想,世上只有自己,能给王轻侯一个公平了。
那场连绵的秋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断断续续,时大时小,终未停过,门口的台阶一直未干,湿嗒嗒的,不知几时起,王轻侯养了一个习惯,他习惯坐在昭月居大门的门槛上,闲适地望着外面的竹林。
竹子真是一种奇怪的植物,明明满地的黄叶,抬头往上望,却又能见着郁郁葱葱。
针雨竹林,久无人来,寂静风声,沙沙轻鸣,王轻侯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哒哒”急驰的马蹄声响起在竹林里,马儿强健有力的蹄子踩在泥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连带着黄的绿的落下的竹叶也沾在策马人的衣衫上。
大概是马儿跑得真的太急了,马背上的人竟重重地摔进泥泞里,洁白的衣裙立刻沾污了一大片,仓皇的脸上也全是泥水。
王轻侯微惊,掠进雨帘里,扶起倒在泥水里的剑雪:“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慌张?”
“王公子,方姑娘呢?方姑娘呢!”剑雪惊慌不安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