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什么电影啊?”
“《乱世佳人》。”
方黎看看小孙,笑着说:“你早就有这心思吧?今天怎么肯说了?”
“你怎么知道我早有心思?”突然被猜中了心思,小孙有些不好意思。
“说吧,是谁鼓动你的?”
小孙有些犹豫,站在那儿不吭声。
“说了,我就和你一起去看。”
“真的吗?”见有希望成功,小孙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马上又羞涩地低下头,小声地说道,“是姚护士长。”
“哦。”方黎笑了笑说,“她倒是挺热心的。”
小孙猜不透方黎话里的意思,干脆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其实,她说这种事应该男的主动点儿。不过我不怕,自己说也不丢人。”
看着小孙有点儿涨红的脸,方黎很诚恳地说:“说实话,我还真想去看那部片子。不过,今天我还有事,改天吧。”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才两句话功夫就又被浇灭了。小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可方黎此时已经再次扎进病历堆里,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沮丧地离开了办公室。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李春秋悄悄地走到方黎的办公室门口。他停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才轻轻地伸手推开门。
屋里没人,墙上挂着一件白大褂。李春秋走过去,摸了摸椅子和桌上的水杯,都是温的。打开杯子,里面的水还有热气。
李春秋想了想,转身出了办公室,向走廊的另一侧走去。沿路,他先后打开了几个房间的门,里面都没有人。
前面是一间器材室,李春秋想了想就推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左侧堆放着一摞病床床板,右侧靠墙立着一排带着玻璃门的柜子,房间的后半部分拉着一道白色的布帘。
李春秋看了看,没什么发现。他刚要离开,忽然听见布帘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我就把这钱收下了。你放心,等到了大连,我挣得比现在多一倍都不止。到时候你就在家待着,我养着你。”是方黎。
李春秋愣了一下,转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里面肯定还有一个人,但一直没说话。
出声的还是方黎,他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怎么没话了……一提起这件事,你就不吭声。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孩子。我倒没什么,可是你自己说过,把孩子也带走的话,又觉得他爸爸可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小孙约我看电影,不是你鼓动的吧?”
李春秋的心里莫名地有一丝焦躁。他伸出手无声地拉开那道布帘,发现后面还有一扇门。他凑到门缝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慢慢看进去。
隐隐约约间,能看出说话的人的确是方黎,只听他继续说道:“是不是你先生看出点儿什么来了?上次去你家里,他回来后,真的什么也没发现?”
“别说了……我心里很烦。”一个女人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门外的李春秋,脑子“嗡”的一下,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说话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姚兰。
“怎么了?你躲什么,过来,来——”方黎还在里面追问着,一阵拉扯声,姚兰显然是被他抱住了。
李春秋额头上青筋暴起,血管突突地跳着。他死死咬着牙,一眼看见墙边的柜子上贴着“手术器械”的字样。他走过去打开柜门,一把手术刀顿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刀锋寒光闪烁,却依旧不能让李春秋冷静下来。他抓起手术刀,走向布帘后面的那扇房门。就在他的手刚刚抓住门把手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李春秋回头一看,是丁战国。
“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丁战国死命压低声音说道。
李春秋眼珠子都红了,他咬着后槽牙说:“放手。”
丁战国仍旧死死地抱着李春秋,压低声音说:“你现在要是进去,家就毁了!你要不要替你儿子想想?!”
李春秋拼命地挣脱一只脚,猛地踹了一脚门。小屋里的声音像被一把剪刀剪断了。
丁战国实在是怕里面的人出来后不好收场,费尽全身力气才把李春秋从器材室里硬拖了出去。一直拖到了一楼,他才松开手,把李春秋按在走廊的墙上。
李春秋并没从刚才的暴怒中缓过来,他死死地盯着丁战国,全然不顾自己的手因为攥得太紧,被手术刀割出一道血口子,发狠地说道:“松开。今天要么你捅死我,要么我连你一起捅了!”
丁战国也是又累又急,喘着大气说:“听着!我要是你,我也会有杀人的心。可眼下有比这个更要紧的话,我得告诉你!要不是这事儿,我也来不了这儿,更拦不住你!郝师傅死了!”
李春秋彻底愣住了。
陈彬飞速地整理着大脑中的记忆——这句话并不久远,就在刚才,另一间卧室内,和魏一平——
在交代了擅自让高奇参与制作雷管的事情后,陈彬小心翼翼地站在魏一平身边。
“你完全可以撒谎,跟我说那个线人只是在替你拿消息。”魏一平说道。
“在您面前,我不敢。”
“敢做,不敢说。”
“事情太急,我只能冒一次险。我保证,这个线人是安全可靠的。”
魏一平嗅了嗅气味,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彬不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苦笑一下。
魏一平看了看他,又说了句:“你身上的烟味没了。”
“所以我不敢撒谎,这您都能闻出来——我戒烟了。”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已经戒烟这件事。当时,除了自己,只有魏一平在场。而高奇能知道这个消息,只有一种可能。
“你偷听了我们说话?”
高奇僵立在门口,一言不发。他感觉到陈彬正在慢慢朝他靠近,近到脸已经贴在他的耳朵边。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丁美兮的晚饭又将在李唐家吃,爸爸对她说最近外面坏人特别多,所以会特别忙。虽然李唐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过男孩的世界总归和女孩的不太一样。比如现在,李唐正拿着一列木头货车,在桌面上绕过花瓶、茶壶,蜿蜒着向前行驶着,嘴里还不停地模仿着火车的汽笛声。
丁美兮觉得这个游戏有点儿无聊。更何况,她还是更想和爸爸一起吃饭。
当玩具火车绕过电话机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李唐顺手接起来:“谁?爸爸!嗯,好,我告诉妈妈。”
姚兰端着一小盆面条从厨房出来,问李唐:“爸爸回来吃饭吗?”
“他说有事,晚点儿回来。”
姚兰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随后,她把面条放在桌子上,招呼两个孩子吃饭,边给他们盛饭边说道:“妈妈等会儿也得去医院加会儿班。吃完饭,你和美兮就在家里做功课,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唐完全没注意到屋里的两个女人各有心思,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卤上,不断地提醒妈妈:“多盛点儿,我想吃肉。”
魏一平的小院里,陈彬正端着一碗粥,陪魏一平吃晚饭。但这顿饭,他吃得如履薄冰,因为他刚刚向魏一平汇报了高奇偷听他们谈话的事儿。而魏一平听了之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坐下陪自己吃饭。
这样的举动比用枪口顶着后脑勺,更让人胆战心惊。
多年从事特务工作,让魏一平养成了极其自律的习惯,尤其是吃饭。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太可能通过锻炼来保持身体健康和精力旺盛,所以如何吃饭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只要到吃饭的时间,无论多么重要的消息传来,他都会暂且放一放,先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
他的晚饭并不复杂,半碗清粥,一碟小菜。他细细地吃完,撂下碗筷,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这才问道:“他为什么要偷听?”
坐在茶几对面的陈彬赶紧放下碗,答道:“他担心我们会派他去安炸弹。”
“怕死?”
“对。”
“你把他杀了?”
“没有。我想着,做雷管还用得着他——如果有必要,我夜里就去找他。”
“他看到我了吗?”
“应该没有。我实地试了试,门缝很窄,看不到那间卧室里的任何东西。”
“不管怎么样,那个安全房不能再用了。”
“我知道。临走的时候,我已经把里面的痕迹都清扫干净了。”
“留意一下。如果有人对那里很感兴趣,就说明你这个线人的问题,可不是贪生怕死这么小的事。”
“我懂。”
魏一平端起刚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小口,又问道:“他会记住今天的教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