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之前尘迷梦(二)

短短数日,崇山侯家的六少爷堕马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据闻死状极惨,连带着镇日与他狼狈为奸的一帮狐朋狗友也相继因着各种缘由身死,京中众人背地里揣测,这桩事怕是另有蹊跷,但崇山侯家却并无追查之意。

很快,崇山侯家也顾不上这茬,而陷入自顾不暇的境地。

不过三年,宗族之中为官的相继遭谪黜,崇山侯府自京中勋贵的圈子销声匿迹,败落得快如星陨。

而这三年的光阴,于谢思言而言,无比漫长。

他被父亲彻底按在书堆里,每日除却读书就是练字,枯燥无味,宛若坐牢。虽则长房的险境已过,甚至因着顺利度过此番危难,他们父子两个在国公府的地位变得坚不可撼,但他父亲对他的管束却是益发严苛,可谓近乎疯魔。

这年仲夏,离秋闱还有三个月,他碍于业师情面,应邀赴一场文会。内中多是明里暗里要与他攀交的寒门子弟,无趣得很,他烦不胜烦。

出来后,他思及回府便要被父亲拘着温书,心下郁郁,转去河畔垂钓。

落后父亲知晓他去了别处闲逛,斥他眼看秋闱在即还不思进取,将他押回去,又祭出了那根惯常抽他的牛皮长鞭。

随着年纪渐长,他的逆反心愈来愈强,见状抽身就跑。

疾奔之中,远远看到正跟几个同伴放纸鸢的陆听溪。

小姑娘的衣饰并非最惹眼的,但他一眼望去,头一个就望见了她。

他想也不想地调了头。

他不愿再被她看到他的狼狈相。

可往往事与愿违。他被他父亲派来的一众家丁、小厮合力带回去,正被强行压在地上受刑,陆听溪忽至。

她呆了一呆,出声拦阻。

他父亲微皱眉,却也不好对一个别家来做客的女孩儿说甚,只让她去别处耍去。

陆听溪并没挪身:“我虽是个外人,但仍要不禁多言几句。再三月就是秋闱,国公爷难道不怕世子有个好歹,耽搁了科考?”

谢宗临再三劝她不走,忽而发现谢思言背对着这边,似是极力躲避着什么,拧眉端凝,忽道:“陆姑娘既不肯走,那我便只好失礼了。”说着话,一鞭砸下,狠狠抽在谢思言背上。

鞭势凌厉,谢思言身上单薄的夏衫很快透了血痕。

陆听溪想起三年前,除却因谢思丰等人构陷那次之外,她还见过一次谢思言被这样责打的情形。她已经记不清缘由,但少年苍白的容色与倔强绷直的背脊却是烙在记忆深处的。

她今日既是撞见了,便想帮谢思言拦上一拦,毕竟魏国公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动手,但魏国公似一早看透了她的心思,她才一挪步,就有小厮挡在了她面前,她只能眼睁睁瞧着。

面前情形几与当年光景叠在一处。

谢宗临离开后,陆听溪蹲在以手撑地的少年身畔,绞尽脑汁宽慰他,又问要不要她给他取些药来。

少年摆手道不必。

“我哥也常挨打,他长年备着伤药的,都是四处搜罗来的灵药,专祛瘀消肿的……”她挠头,忽而想起陆修业宝贝似地存着的那些伤药,谢思言还不晓得看不看得上。

“那个名唤沈安的跟班,如今还在你府上?”虚弱的少年突然问。

陆听溪摇头:“没。”

谢思言轻轻吐气,好歹好受了些。

走了就好。

他神色松快了些,然还不待他自地上爬起,就听小姑娘继续道:“他而今在我家族学里念书,前阵子随我哥哥他们去拜会真定府的一位先生啦,要下月才回,你询此做甚,要见他吗?我帮你引见呀……哎,你怎么了?”

陆听溪瞪大眼睛,望着起身时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的少年,懵住,面有忧色。

世子仿似当真伤得不轻。

……

谢思言那伤只是瞧着惊心,实则表重里轻,谢宗临分寸拿捏得当,只让他疼,并不曾伤他筋骨,随后又着人送来了化瘀生肌的各色外敷内服的药。

这回没有高热缠身,他养了小半月就复又生龙活虎。

而后,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授意贾氏多办宴集。

陆听溪也终于得以时常来国公府做客。

只小姑娘来得多了,他反而添了不少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