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高姑娘,”沈惟钦冷哂,“一个公主插手衙门公事,无论搁到哪里,你们都不占理。如今非但胡搅蛮缠,还让我认错,你们若实在不肯要脸面,不如我出去贴个告示为高姑娘招亲?就说高姑娘年既及笄,寻婿不得,兹以张榜,纳贤招亲,如何?”

竟是改称高姑娘,连表妹都不叫了。

高瑜已是气得口不能言,面色阵红阵白,牙关紧咬。

这都是些什么话!

立在屏风之后的陆听溪挪了挪步。

沈惟钦这番作为,倒有些像沈安。沈安长于市井,嘴皮子伶俐得很,她曾见他与一小厮争持,气得那小厮要扑上去撕他的脸,沈安似是霎时被那气势慑住了,扭头瞧见她,逃命似地跑来,哆哆嗦嗦让她救他。

落后她命人将那小厮拉走,沈安对她千恩万谢,又叫住她,赧然自道他而今只能做些杂活,总被前院那伙吃干饭的欺压,想去她兄长身边做个书童。

陆修业那会儿确实缺个书童,但沈安这等来历的显然轮不上这差事,沈安自家也知,遂恳求她给他个机会,他识得几个字,头脑也活络,最是合适不过。

他又说,他知她仍对他不放心,等他做了陆修业的书童,他就能时常在他们这些主子跟前露脸,也便于他们考察他的人品。

他见她不表态,作势要下跪拜她,却刚好露出补丁叠补丁的一块衣袖。那不知打了几层补丁的袖子已被磨破,内里一片乌青淤血的伤口隐约可见,像是新伤。他撤肘避开她的视线,局促讪笑。

寒酸可怜。

她想了一想,答允向父兄推荐他。转回头想起沈安说前院有几个吃干饭的,着人一查,果有几个作威作福、偷奸耍滑的小厮。她让母亲办了那几个小厮,那几个小厮倒也认罪,只是反指沈安刁滑,可恨他们并无证据。

谢思言也说过,沈安此人工于心计。她幼时懵懂,年岁渐长后,也渐有此认知。但沈安的确洗心革面,并未做甚不轨之事,还为陆家出过不少力,陆家便一直留用他。

外头剑拔弩张,久久相持不下,陆听溪站得乏了,悄悄蹲身舒活筋骨。

沈惟钦正与泰兴公主母女对峙,忽瞥见那扇填漆描金百宝屏风边沿,一小截绣着蔷薇宝相的浅色裙角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划出一点,像个尾巴尖。后头这尾巴的主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露了馅儿,一把将裙角扯回,那浅色的尾巴尖便没再划出。

谢思言往公主府内行去时,杨顺大气都不敢出。

世子爷为了在人前避嫌,不便与陆姑娘一同入府,须稍待片刻。陆姑娘此番到的时候太巧了,竟正碰上沈惟钦。

世子爷方才等在外头时,几乎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谢思言到得大厅门口,先往里掠视一圈。

目光在锦屏处定了定,又冷眼寓目沈惟钦。

欲待提步,正听见泰兴公主怒道:“我就以陆家之事拿捏你了,你奈我何?陆家老爷子不几日便被锦衣卫押回京了,我想法子拖也能将这案子拖个十天半月,我倒要看陆家届时如何!”

“我才要看看公主届时如何跟祖宗交代,”谢思言大步入内,“太-祖早有严令,后宫不得干政,后妃尚且如此,公主莫非就高一等?国朝自立国之初便代代谨遵,公主竟偏要违忤,胆量不小。”

他字句铿锵沉定,语声冷得砭骨:“亦或者,公主认为自己嫁了人便不受宗室约束了?那不如我将公主干政之事公之于众,让今上将公主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公主以为如何?”

难道许家背后还有什么靠山?

谢思言冷笑:“不自量力的夯货,一个公主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陆听溪亦觉泰兴公主此举甚狂。国朝公主活得尚不如小吏之女舒坦,宗室女眷又不得干政,她竟插手此事,也不怕授人以柄。

订阅比例≥50可正常阅读,否则需等三天,补足比例可立即阅读“我给阁下两条路,其一,即刻下车;其二,安生坐着。”

沈惟钦冷脸片刻,倏而笑道:“得罪了。”言罢松手,回了先前的位置坐下。

谢思言吩咐车夫仍旧行路,慢条斯理用茶:“阁下适才提起什么好玩好动的小姑娘,不知其意何在?莫非是有了心仪之人,想琢磨琢磨小姑娘的心思,转去讨好心上人?”

“我纵要讨好心仪的姑娘,也不来向世子取经。世子既未定亲又无家室,怕比我更是不如,我问了也是徒劳。”沈惟钦笑道。

他语似玩笑,面上却无谐谑之色。

谢思言捏着茶盏的手指微收,少刻,搁了茶盏:“尊驾莫急,说不得即刻就有人要为尊驾牵红线。等尊驾成了婚,我少不得还要向尊驾讨教几句宠妻心得,为我将来成婚预备着。还望尊驾届时不吝赐教。”

这便是已然洞悉泰兴公主嫁女意图,拿高瑜恶心他。

沈惟钦笑意渐敛,目光转冷,不再言语。

到得公主府门外,谢思言递了样东西给杨顺,依旧喝茶翻书。

沈惟钦暗瞥了眼角落里的箱箧,回身下车。

立在公主府门口等待时,沈惟钦唤来厉枭。

“等谢思言下车,你就着人借故近前,想法子看看车内情形。”他目视前方,淡淡道。

厉枭道:“小爷怎知谢思言会下车?若他始终不下车,是否要引他下来?”马车里那位可是连一星半点挪地方的意思都无。

沈惟钦道:“他会下来。”

下人报说沈惟钦到了,泰兴公主下令将人领进来,又有人递了封帖子进来。

泰兴公主打开一看,面色陡沉。

高瑜问出了何事,泰兴公主一眼瞪来:“都是你惹的祸根!”将帖子甩给她。

高瑜指尖蔻丹未干,还包着帕子,不便看帖,让丫鬟念与她听。听了开头她便怔住,竟是谢思言的帖子!

谢思言说,他已知晓泰兴公主插手顺天府审案之事,公主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作速罢手,否则他必让她悔之不及。

字字锋锐,句句威胁。

高瑜知道谢思言手段万端,说到必做到,况且她母亲这回确实不占理。

“他跟陆家又无甚过硬交情,若非你从前惹了他厌恶,他怎会管这等闲事!”泰兴公主怒道。

凭着谢思言的本事,大可径直差人去顺天府衙门,只要知会一声,顺天府尹自会丢开她的命令,接下案子。他这般兜圈子,说什么让她罢手,不过是想管了闲事再给她添一把堵。

谢思言说他稍后登门,泰兴公主不敢拒之门外,头疼一回,传命出去迎接魏国公世子。

此时,又有人来禀说陆家五姑娘前来拜访。

泰兴公主知这是冲着今日之事来的,额头青筋直跳,想了一想,传命将人领进来。

陆听溪才在大厅站稳,就听外头有人通传说沈惟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