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止弯下腰:“裴谢堂,你没有良心,老子快二十天没睡一个好觉了,你老行行好,能不能给几句宽慰的话?”
裴谢堂心虚的嘿嘿笑:“高公子,辛苦你为我辗转反侧,小女子领情!”
“呕——小女子——”高行止做呕吐状,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活过来的?”活了,难怪不能入他的梦。
裴谢堂低声:“就今天中午的事情。”
说到这个,她挑眉笑得很是讨喜:“我最有良心了,你看我,一醒来就立即跑来知会你,只知会了你一个人。你高不高兴?幸不幸福?有没有觉得很是荣幸?”
“灾星驾到,必有大难。”高行止丝毫不为所动:“说罢,这次又是想给我惹什么麻烦?”
“嘿嘿,还是你了解我。”裴谢堂完全不会脸红,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正色开口:“眼下我有一个大忙,只有你能帮我。”
“裴衣巷?”高行止是何等聪明,眉目一扫床头,便什么都明白了。
裴谢堂点点头:“不错。我这一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弟弟,他是我爹的遗腹子,我答应过美姨,要一生一世都照顾他。我先前已累得他入了幽庭司,落得满身的伤痕,已经很对不起我爹和美姨。接下来我要去做一件大事,带着乌子儿有很多不便,也怕他有危险。我知道你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江湖能人辈出,神通广大,一定能保得住乌子儿的平安。”
高行止静默了一下,才问:“你要去做什么大事?”
他停了停,想起朱信之,不免满是嘲讽地笑了起来:“不会是想报仇吧?对方是朱信之,你下得去手?”
裴谢堂同朱信之那点纠葛,他都看了六年了,还能不了解她那点心思?
裴谢堂咬牙:“我死了不要紧,但我爹和泰安王府的清名,我绝不容许旁人玷污。哪怕是朱信之也不行!”
“下定决心了?”高行止有些不信。
“他不仁我不义,我裴谢堂素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裴谢堂目光深深:“我不会杀了他,他是怎样对我的,我便怎样对他。”
“你打算怎么做?”高行止松了口气。
他真怕裴谢堂再继续执迷不悟,又一头在进了朱信之的漩涡里,最后再一次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这样的日子……他身躯狠狠的抖了抖,他是怕了,他没有勇气再去看一次裴谢堂踏进黄泉!
裴谢堂沉默不答。
不是不想说,她还没想好完整的计划,难以开口跟高行止明说。
高行止也明白自己问得早了些,裴谢堂刚醒,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一一办,他顿了顿,伸手到怀中一摸,将一块黑色的令牌取了出来交给裴谢堂:“乌子儿的事情交给我,你可以放心。这是我隐月楼的令牌,你如今势单力薄,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不要跟我客气。”
她刚走,禁军果然就搜了过来。博森捡起地上断裂的箭头,目光很是沉寂,片刻后道:“不用追了,此人训练有素,追不到的。”他吩咐禁军回宫继续加强巡逻和守卫,便拿着断箭去往七王爷朱信之的府邸。
裴谢堂跑了一会儿,眼前便阵阵发黑,谢成阴的身体实在是太孱弱了,她能支撑这么久已是凭着自己沙场铁血的意志力,一路咬着牙跑到了西城处的一家瓷器铺子,裴谢堂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身上的衣服也几乎可以拧出水来了。
这瓷器铺子里只有一个小二在看店,冷不丁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吓了一大跳,张嘴就想喊人。
裴谢堂不顾他的阻拦,率先冲进了内院,瞧见前方一个模糊的藏青色影子,她才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裴谢堂最关心裴衣巷,忙伸手到怀中去抱,入手空落落的,她心口一颤,立即坐了起来,却见裴衣巷正安安静静的睡在自己身侧,一只小手拽着她的衣带,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嘴角还挂着笑。她心神渐渐松弛下来,伸手抚摸他稚嫩的脸庞,溺爱充满了眸子。
角落里,一双眼睛出神地盯着她,见状蓦然变得火热起来。
“你还要看多久?”裴谢堂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目光,挑眉轻道:“再看,我脸上也不会生出花来。”
“你怎知道没有花?”角落里的影子身躯微微颤动,那人声音沙哑。
裴谢堂轻笑一声:“高行止,你说这话,我会怀疑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角落里的人慢慢起身,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身穿藏青色袍子,头发也没梳,完全披散在肩头,显得十分凌乱;一双眸子血红,胡子拉碴着,显得十分憔悴;薄唇苍白,微微抿着,像在隐忍着什么,又像是本来就如此凉薄。只目光灼灼,依稀还能看见当初几分风流公子的韵味。
江湖暗公子,朝中皇家人。
这高行止并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却因做了皇家的生意,在京中的名气格外响亮。在她还是泰安郡主的时候,此人就同她很是交好。在泰安郡主事发后,忍受了不少天下人的唾骂。但不论怎么骂,言辞也狠不到哪里去,这人天生好皮囊是很占便宜的。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说得就是这种人。
然而眼下,别说什么翩翩公子,能在此人身上看出一点人气就已经很是难得了!
他走进了些许,裴谢堂立即闻到他满身的酒气,下意识的就蹙起眉头,伸手挡住了裴衣巷的口鼻,无比嫌弃地道:“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免得你这满身的酒气熏着我幺弟。”
高行止顿住脚步,听了这话一点也不见生气,反而咧开大大的笑容:“裴谢堂,果真是你!”
只有她一个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跟这样目中无人的嫌弃他!
裴谢堂哼了一声。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当真是个千年难遇的祸害。我算是怕了你!”行止放在袖中的手一直在发抖,只能用力扯住自己的衣袖,但揶揄时,声色难以抑制的不稳,隐约带了几分哭腔。
“怕我做什么?”裴谢堂撑着从床上下地:“不要告诉我,你是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