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召见

壮士求放过 青木源 6993 字 10个月前

就是因为这样,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坐在她的面前,都让她倍感压力。

屈襄见到她微微抬了头,然后又垂下头去。

她没有盘髻,乌黑靓顺的长发随意的绑在身后,楚人的衣饰不同于中原,中原诸国不管男女,衣襟掩的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多看了两眼,楚国的衣饰区别于中原的死板无趣,楚服喜欢衬显出穿衣之人的窈窕细腰,而且领口微微敞开,整个衣领向后拉下,露出整个脖颈和稍许后背。

面前的女子一低头,修长优美的脖颈袒露出来,脖颈之下是美如白玉的背脊。被茱萸绣衣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一道白的亮眼的弧度。

黑发落在上面,遮挡去了大片风光,余下一片秀丽。

“昨夜是怎么回事?”

半夏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敢把实情告诉屈襄,她可以把实情让屈眳知道,但却不敢一五一十全都说给屈襄。

“昨日是我贪玩。”半夏咬牙,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屈襄眉梢略扬了一下,“只是这样?”

他说完,又是一声低沉的笑。

半夏听得头皮发麻,“是。”

说着,她微微抬起下颌,“左尹,是女子惹怒宾客了吗?”

她若是真的没跳好,宾客会不会不高兴她不知道,但屈襄这个主人一定不会高兴。

屈襄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趣的看她。

半夏感觉到那目光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以前他看她,冷冰冰的没有多少感觉,但如今和过去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那眼神和细针似得,让她在这里如坐针毡。

“苏己觉得呢?”

半夏愣住,她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当时觉得自己很投入。老师说过表演的时候要十二万分的投入,不投入置身事外,是不能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观众的。现在回想起来,她非常投入,但表演这回事好不好,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半夏摇了摇头,她提心吊胆的,等着屈襄惩罚她。

可老半天都没听到屈襄的声音,她鼓起勇气,壮胆抬头。视线才和屈襄对上,又低下头去。

屈襄看到从交领的衣襟里露出那段秀丽颀长的脖颈,“苏己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那也该有婚配了。中原女子十五及笄,我们楚人也差不多。苏己的父母也应该有所准备了吧?”

“有没有想过在楚国寻一君子嫁了?”

半夏嘴里都在泛苦,不知道屈襄为何对她婚配感兴趣了。

“左尹不要和小女说笑了。”半夏额头冷汗直冒,“现在小女哪里还敢想这些。”

她低头的时候,耳边有细碎的头发落下来,搭在耳边。小巧秀气的耳郭绯红,格外引人注目。

年轻貌美,苏氏出身,却又无所依仗。

屈襄手指动了动,心下想着,正要开口,听到有人大步进来,“父亲!”

屈眳大步进来,抬手对父亲一礼,屈襄不满蹙眉,“不是让你先下去么?”

半夏听出屈襄话语里的不悦,她忍不住向屈眳看去。

屈眳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责备而露出不安,“臣有要事和父亲禀报。”说着,他看了半夏一眼,“苏己在这里,应该也没有任何要事吧?”

半夏立刻摇头。

“父亲。”

屈襄让半夏暂时先去等一等。

半夏到主屋旁边的厢里坐着等,她坐在那儿,百无聊赖的看着外头的大树看。

庭院里头的树,也不知道长了多久了,枝叶茂密,把阳光给遮挡了大半,让这处比别的地方都要凉爽些。

她在这里等着,心情忐忑的厉害。外面有侍女路过,脚步细细的。她只是看了一眼,而后那股细细的声音从外面一路蔓延到了室内。

半夏以为是屈襄那里有人来叫她了,可是她定睛一看,却是见到一个梳着总角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室内。

那孩子好奇的看她,一双眼睛盯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打量她。

“小君子!”外面传来侍女的低叫。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较为矮胖,看起来应该是乳母之类的人满脸着急过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嘴里低声唠叨,“小君子,快走吧。这里不能乱跑,要是触怒主君就麻烦了。”

“阿姆,那个女子好好看。”小孩任由自己一只手被乳母握住,还忍不住回头看她。

乳母闻言看了一眼半夏,飞快的低头下来,“小君子快走吧。那是主君的……”

乳母的话语还未完,就被外面来的人打断。

屈眳见到小孩和乳母,面色微冷。

“长兄。”小孩看到屈眳叫了一声。

“带他下去,这不是能随意玩耍的地方。”屈眳说完,乳母立刻带着小孩离开。

“是你的阿弟?”半夏在一旁全都看到了。

屈眳回首过来,眼眸沉沉。这样子一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半夏立刻安静了。

他眼睫垂下来,走到她面前,“回去吧。”

“左尹不是之后要见我么?”半夏迟疑了下问。

屈眳眉头狠狠皱了下,他垂下眼,“哦,那苏己见不到了。庶母过来寻父亲了。”

半夏大窘,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要见屈襄。

她站起来,跟着屈眳往外走。屈眳到了外面,穿过一道回廊,听到有女子声音。半夏抬头,见到两个华服女子领着侍女站在不远处。

那两个女子也看到这边了,见到半夏的时候,神情微愣。

“见过庶母。”屈眳对那些女子行礼。

女子们屈膝还礼之后,往别处走了,只是走之前,还不忘回头过来打量她两眼。

半夏被看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别过脸去。

“这只是我两个庶母。还有好几位苏己还没有见到。”屈眳突然开口道。

“啊?”半夏目瞪口呆。

屈眳看她满脸迷惑不解,面色都沉下来,“苏己难道羡慕么?”

话语里透出丝丝冷怒。

女胥袖手等在外面,夜晚暑气已经退却,可是女胥还是额头上挂着冷汗。她两手在袖子里绞在一起,心砰砰乱跳,紧张不已。

明天自己能不能活命,就看今夜了。

女胥惴惴不安的等着。

也不知道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让苏己出面,女胥是想都没有想过。她只是想让苏己给自己求情而已,可是苏己想的比她多。

“左尹宴请宾客,不可能因为舞伎们吃了不洁之物,就推迟宴会。但舞乐不上,让左尹在宾客面前失了脸面,恐怕就不止求情的事了。”

想起苏己说过的话,女胥身上的汗出了又凉,等的心焦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女胥看过去,见着一袭白衣裳的女子款步而来。

“苏己。”女胥快步迎上去。

面前女子眉目美丽婉约,身上穿着白纱衣裳,长袖款款,随着她垂手垂落在地上。

“应该是没事了。”半夏道。

这话让女胥猛地抬起头来,下刻女胥就觉察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当,立刻低头下来。

“你回去吧。”半夏说完,伸手擦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冲女胥笑笑,也不管她是否能看得到。

依照她现在的处境,最好还是别在人前出面。她在屈氏宫邸里怎么练舞都没关系,但一旦暴露在人前,会怎么样,她自己也不太好说。

可她要是真的独善其身,那些舞伎很有可能就真的没命了。舞伎们出身低微,日子可能过得勉勉强强过得去,但其实地位比那些奴隶好不了多少。

奴隶就是主人的私有财产,舞伎们同理,她们在主人的眼里,可能还比不得一头牛来的值钱。

主人是不可能因为舞伎们吃坏了肚子就不摆宴席了。而这笔账就会算到下面人头上。

舞伎们首当其冲要被问责,她们没错,但这可不是现代。她们不能起来取悦主人,那就是她们的过错,到时候那些女孩子面临的处境就要严峻的多,被赶出去都还算是最好的了,极有可能的是连命都丢掉。

女胥求她到屈眳面前求情,是想要保住她自己的命而已。可是那些舞伎,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事了。

贵族的脸面在他们眼里比天还大。

思来想去,只有自己出面把场面给圆过去,至于以后再说。

女胥不敢再多说话,连道唯唯退下了。

半夏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了一眼天空,发现今天月亮格外圆。

也不知道舞伎那里怎么样了。

半夏起了大早,洗漱吃了早膳之后,依然和往常一样去练习。

舞蹈这东西真的想要练好,那么就不能停下来。否则退步是完全能看的出来。

她到地方之后,问了一下舞伎们的状况。

楚人们认为人生病,就是鬼神作祟。贵族们生病了,就让巫人们去祷祝,奉上丰富的祭品,这样就能让鬼神满意,让他们的病好了。

这种把戏,半夏当然不信的。

听到那些舞伎们没有遭受惩罚,现在暂时在休息的时候,半夏心里一松。

她练习了三四个小时,从天蒙蒙亮到天光大亮,再暑气蒸腾。

半夏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两腿一并,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然后自己去拿擦身子的布巾和水,把身上出的汗给擦拭干净,收拾好之后。她开门就撞见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屈眳。

外面暑气折腾,楚地的热是湿热,比干热要更能折腾人,人站在那儿一会,就汗如雨下。

半夏不由自主的看向屈眳的额头,不出所料,果然看到屈眳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往四周一瞧,见着原本应该跟着屈眳的竖仆,此刻一个也没有见着。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轻声问。

她不问还好,一问面前少年微微眯眼,他比她还高点。楚人个子不是很高,半夏放在楚国女子里,简直鹤立鸡群,但贵族男子自小营养充足,再加上需要学武艺,运动也够,身量就要比庶人还要高些。

褐色的眼眸眯起来,半夏莫名的感觉了一股压力。她眨眨眼,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她往四处看了看,不仅是屈眳的竖仆,就连她之前的侍女,也不知道哪去了。

“进去,我有话对吾子说。”屈眳语调冷硬,容不得她说个不字。

半夏点头,退后一步,让他进来。

屈眳还是头一次走到这个地方来,虽然以前隔着窗户,看过她在屋子里头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但进来还是头一次。

屋子里头收拾的还算整洁,但也只有整洁了,例如茵席木案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就连坐都不知道要坐在哪。

这地方原本就是她当做练功房用的,只要个宽敞的地方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东西,一概都不用。

“有事?”半夏问。

“昨夜里,是吾子吗?”屈眳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半夏点头。

屈眳拧起眉头,“献舞自有乐伎去做,吾子为何又要出面!”

话语里充斥着怒意。

“不好看么?”半夏抬头反问。

屈眳一下愣住,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面上已经洗去了昨夜里覆盖的粉,袒露出原本的白皙肌肤。

两道天然长成的长眉纤细婉约,哪怕半点没画,比那些贵妇折腾着把原有眉毛拔掉重新再画都美上不少。

半夏迷惑不解,她昨天很投入,发挥的自觉还不错。难道是自己出错了,但还没发觉到?

“你……”屈眳被她这天真无辜的反问几乎给憋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可恶的女子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我真的……跳的不好?”

半夏问出这话的时候,一颗心都悬起来,几乎到了喉咙眼。

说起来她的确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练习,而且她自己的练习,还没有老师的指导纠正,要是真的有什么错误,她恐怕一时半会的还发觉不了。

意识到这个,半夏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她该别是好心办了坏事吧??

屈眳见她惴惴不安,双眸慌乱。好像云梦泽里头知道自己已经被猎人盯上的麋鹿,却不知要往哪里逃才能躲开从暗处射出的箭矢。

“难道左尹真的发怒了?”半夏见屈眳没答话,只好自己胡乱猜测。

屈眳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她的话,半夏急的团团转,她着急的脸颊绯红,快要哭出来,“这怎么办!”

她原本就是想要在明面上把场子给圆过去,只要明面上做足了,其他的小事,恐怕屈襄没有时间,也不屑于计较。

屈眳见着面前的女子眼圈都红了,她原本肌肤就白,一着急,眼尾那块就起了浅浅的绯红。

他不说话,故意看她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