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勉缓缓行至花蚕尸身旁,将她母子拥入怀中,胸前鲜血将花蚕白衣染红了一大片,忽然一滴热血溅在小禅儿脸上,禅儿小脸微微一颤,竟自哭出声来,秋勉又惊又喜,忙将禅儿抱起,见他面色惨白,身子发颤,哭声也越发微弱,见势也是受伤不轻,心中一酸,实在不忍见他小小年纪,竟受这等寒伤刺骨之苦,心知自己也是活不成了,随即长叹一声,两行热泪盈眶而出,凄声道:“我苦命的孩儿,爹爹带你一同上路。”言罢,伸手拔出插在自己胸前那柄凌罗小刀,对着禅儿身子便要刺去,却觉手臂颤抖,迟迟下不了手,此刻秋勉心中如被万蚁啃食,痛得几欲昏厥,也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始终一咬牙,双目紧闭,猛的抬手刺向禅儿胸口。正当此时,忽觉一股刺目红光从远处急速而至,秋勉微一睁眼,只见一只火凤落入赤炎树下,光芒一敛,那火凤立时化为一名红衣女子,正是朱雀。
朱雀见到鬼蛾峰上此等情景,心中一惊,忙行至花蚕尸身前,伸手去探她鼻息,只觉她身子冰凉,已然殒命,心下愕然。
秋勉见到朱雀,便如黑暗中见到一律曙光,手臂一软,那柄凌罗刀‘仓啷’一声落在地上,秋勉忙一手按住自己胸前伤口,跪倒在地,颤声对朱雀道:“求仙子救我与蚕儿的骨肉……”言罢,俯下便要下拜。
只听朱雀道:“你有伤在身,切勿乱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勉拜了一拜,缓缓起身,轻轻摇头,将小禅儿抱入怀中,颤声道:“这孩子命苦,还未满周岁,就受此奇伤,求仙子救他性命。”言罢,将小禅儿递予朱雀。
朱雀从他手中接过小禅儿,只见他身子发颤,双唇青紫,小脸之上无半分血色,忙伸手探其额头,手刚一碰至禅儿额头之上,立时缩了回来,只觉他小小的身子竟是冰凉刺骨,心中大骇,愕然道:“寒冰掌?”在看花蚕尸身,立时明白,定是花蚕以身子为其档下了这致命的一掌,否则以他小小年纪,受这寒冰掌力,定当立时毙命。
秋勉此刻只觉自己身子越来越冷,好似这赤炎树上的火焰都是寒霜浓雪一般,无半分暖意可言,身子不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缓缓坐下,将花蚕尸身拥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喃喃对花蚕道:“初见,如仙,万般心绪尽难言,情定南山巅。历万难,终如愿,此生得以常相伴,可怜情深缘太浅,魂断赤炎前。花若残,秋亦寒,黄泉尽头鬼王殿,再续情绵。”言罢,拾起地上凌罗刀,在身旁石壁上刻了‘花若残,秋亦寒’六个大字,这才抱着花蚕双双靠在石壁之上,再也无力,微虚着眼仔仔细细的看了花蚕一遍,又一遍……久久不舍。
朱雀见此连忙上前,俯下身子去查探他伤势,见他已然失血太多,恐怕再难回天,随即轻叹一声,缓缓摇头。只听秋勉口中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道:“这孩子……还……还未曾取名,……便唤他作……唤作……秋寒……”言罢,双目紧紧合上,挤出最后两滴泪来,将头靠在花蚕额头之上,再无动作,就此气绝而终。
朱雀缓缓站起身来,闭目仰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叹道:“孽啊……”随即抱着秋寒下山而去。
……有一种蛾子,它们成双成对,不远千里来到赤炎树下,只是为双双殉情。每一年,到鬼蛾峰上来前赴死的蛾子总会比往年多出那么一两对,这一年……也不例外……
【《妖春秋》上部,第二卷:花若残、秋亦寒·完(上部完)】
众人见状大骇不已,均都失声惊呼,花蚕再无暇多顾,立时施展‘凤舞步’,身形如鬼魅一般直朝崖边闪去,那男子一惊,猛的对着白影拍出一记寒冰掌来,只见冷气深深,直喷像花蚕身影,好在花蚕身法奇快无比,竟在寒气未至之前,已闪身纵下山崖,那寒气撕下她衣角一寸白布,立时凝结成冰。
男子也是微感吃惊,轻咦了一声,喃喃道:“凤舞步身法?”再回头去看花蚕,只见她身形如电,顺着崖壁急速向下,手中抓住一根树藤,向下荡去,竟在半空中将小禅儿接入怀中,足下一点崖边石壁,又鬼魅般朝峰顶奔了回来。
赵翎儿此刻早已怒急,‘嗖嗖嗖……’一连发了四记凌罗刀,直射向那男子面门和胸腹,那男子嘴角肌肉微微抽动,冷笑一声,尽然不闪不避,立在当地对着四柄小刀拍出两掌来,四柄凌罗刀立时冻结成冰,噹啷落地,赵翎儿见此骇然,双眉一仰,刚骂了一句‘臭老鬼’,正欲再发凌罗刀去射他,却见那男子身形一个模糊,赵翎儿只觉一阵暖风迎面吹过,鬓边秀发被吹得向后扬起,微眨了下眼睛,那男子身形已在她身后立定。
秋勉见状愕然大惊,失口叫道:“翎儿……”话音只刚一发出,那男子猛的在赵翎儿背部腰间拍了一掌,只见一股寒气直穿透赵翎儿身体,从她小腹处向外喷出,赵翎儿满脸惊愕之色,瞬间凝住,还未及有任何反应,只觉身子一阵刺骨冰寒的剧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临终前,唯独闪过木厄的样貌,‘纪大哥’这三个字还未及出口,‘噔’的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半点知觉,就此死去。
秋勉见此惊愕不已,口中唤道:“翎儿……”声线已然走音,猛的上前跪倒地上,将赵翎儿尸身抱入怀中,只觉她身子冰凉,已无半点气息,秋勉悲痛欲绝,当即仰天长嚎,眼泪便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那男子正要上前夺他手中灵珠,忽听得一阵婴孩啼哭之声从崖下传来,越发清晰,正是花蚕抱着儿子从山崖下奔回。那男子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竟又回到崖边候着,直待花蚕一现身,便立时发掌偷袭。只片刻间,果见一个白影闪动,从山崖下跃了上来,那男子对准白影,猛的一掌拍出,冷气深深,直逼向花蚕身影。
花蚕这凤舞步身法乃是朱雀所受,其玄奥之处远出那男子所料,本以为这一掌定将其立毙当场,岂料花蚕‘啊’一声惊呼,身影竟好似鬼魅般向左侧闪开,那股寒气直射在她右臂之上,花蚕只觉手臂一阵冰寒,锥心刺骨,原本抱着儿子的右手顿时没了知觉,手中婴孩在如此急速之下,直往外飞出,只听得小禅儿一阵啼哭,已身在半空当中。
那男子见一掌未能取其性命,心下也觉意外,如此情形,立时又拍出两掌来,一掌拍往花蚕立身之处,另一掌,则打向空中婴孩。
秋勉见状大骇,顾不得下翎儿尸身,忙抢步上前,想将儿子接住,只可惜距离甚远,又岂是他瞬间能及。只见花蚕步伐挪动,身形化为一道白影,闪电般避开射向自己的那股寒气,猛的跃起身来,伸左手将空中婴孩揽入怀中,秋勉见此正自欣慰,忽听花蚕‘啊’的一声低吟,另一股寒气竟直从她背心穿胸而过,不偏不倚的击在小禅儿身上,母子二人同时在半空中被那股寒气击中,禅儿啼哭之声戛然而止,就此没了动静。
花蚕本也是想用身子档下射向禅儿这一掌,竟没料到这股寒气居然能穿透自己身子,还是击在儿子身上,这寒冰掌力着实了得,花蚕只觉浑身刺骨抽穗一般,身子立时瘫软,抱着儿子反身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秋勉跟前。
秋勉见状如遭雷击,忙俯身上前将花蚕脖颈枕住,只觉她身子冰凉,右臂之上已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左手抱着小禅儿,面色惨白,无半分血色,目无光泽,仍直直的盯着怀中婴孩,双唇不住颤抖,已是奄奄一息,口中却喃喃发出微弱之声,道:“……孩……孩儿……”
秋勉见儿子此刻全无动静,面色同样惨白不堪,丧子之痛如注筋髓,顿时便似坠入万丈寒渊一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伸手将母子二人紧紧抱住,死死拥入怀中,又听花蚕喃喃的道:“夫君……对不起……蚕儿……蚕儿再不能为你……为你……生个女儿了……”声音颤抖,弱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