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自半夜开始的小雨至今濛濛不止,天上的云昏黑一片,雨势没有短期结束的苗头。
张骞拄着一根木杖躬身行走在坡面草地上,他牛皮编织的简陋凉鞋踩不住湿滑的草丛,还没走几十步两脚就冻得红彤彤。
坡顶,赵安国的斜木棚堪称精良,斜立的木棚遮风挡雨,而木棚正对面还立着一面面挡风木墙,木棚下还铺着一层隔潮圆木。
张骞来时,赵安国披着一件羊裘盘坐着,右手横握一柄花纹美丽的铁匕首,正小心翼翼削切左手握着的一块松木,似在雕琢什么。
“公子,今日雨势有增大迹象,不若派出人手召集古西提、杨嗣等人归来。否则雨势滂沱遮挡视线,他们一旦迷路,今夜宿于野外,必为湿寒之气所伤。”
“此事不急,他们会自己衡量得失。”
赵安国拍着手上木屑:“难得有这样的小雨,我就是派出人去召回古西提,他若觉得不危险,也是不会回来的。”
这样的小雨环境里,会掩盖人的气味和噪音,便于狩猎。
附近的鹿群,能解决队伍里紧缺的肉食压力,大量的鹿皮又能解决夜里住宿的问题。
张骞落座,将两脚对着炭火烘烤,用力揉着双膝处,暗暗咬牙:“据羌昆所言,近几日黄石部迁移牧场时会途径这里,希望公子早作准备。昔年我等被匈奴截获时,我等也曾教导过祁连别中国礼仪。若是相遇,他会识出我等,横生枝节。”
羌昆,是昨日前来依附赵安国的一名盗匪,带来七匹战马的同时,还有六颗崭新的盗匪首级。
赵安国目光在张骞膝盖上一扫而过,远眺天际灰白交汇、涌动的雨云,眉头轻皱:“黄石部历年在浑邪王庭以南放牧,怎么来了昭武城西?羌昆自言其少年时从黄石部出逃,这话我也是将信将疑。他又说祁连别就在百里内,这着实令我疑惑,他没必要拿此不相关的琐事来欺瞒我。张公,可是其中有什么误解?”
祁连别是右贤王的弟弟,看似尊贵,可实际上右贤王祁连屈都在单于王庭压制下毫无招架之力,更别说只有千余人部众的黄石小王祁连别。
算辈分,祁连别、祁连屈与军臣单于、伊稚斜同辈,小宗辈分一般比同龄的大宗要高。单于一系与右贤王一系已分开经历了五代人,现在大家也只是同一个姓氏而已。因为祭天金人的事情,右部王庭与单于王庭积累的矛盾、宿怨实在是太大。
“误解?”
张骞也是凝眉,片刻后:“总之,我等不便露面,公子需做些准备。”
“这就麻烦了,说到底这里是别人的草场。与他们相遇后,出于礼仪我要带着大小头目与对方尊长会面,出于谨慎,他们的人会检视我的随从,以确定其中没有潜伏的敌人,或者有他们的逃奴,走失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