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怎么不怨。”方柒柒破涕为笑,“若没有这些怨气,我还撑不到现在呢!”
云初微哽咽了好一会儿,“从今往后,我该改口唤你一声嫂嫂了。”
方柒柒吸了吸鼻子,“微微,我很开心,也很幸福,能和你成为一家人。”
“嗯,我也是。”云初微抱住她,到了她们这个年纪,便会越发的懂得珍惜命,珍惜身旁的每一位亲人。
方柒柒早早就失了双亲,等云安曜的这几十年里,云初微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但她知道,这个女子很伟大,那种敢爱敢恨爱了就是一辈子的精神,让她无比的钦佩。
年轻时候,谁都有过心头的一抹白月光,像云安曜和方柒柒这样迫于无奈没办法在一起的人也多得是,但敢用一辈子来赌来等的人,云初微却只见过方柒柒一个。
等一年,那叫惜缘。
等十年,那叫情深。
等三十年甚至更多,那叫执念。
能做到如斯地步,说明她少时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爱惨了云安曜的丹心。
而能得人如此等,那个人便是最幸福的。
云初微欣慰地对云安曜道:“哥哥,恭喜你,终于把嫂嫂娶回家了。”
云安曜看着对面与妹妹站在一起的方柒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是妹妹和妹夫给我做了榜样,我才能坚守这么多年没娶别的女子。”
云初微点点头,“总而言之,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很高兴。”
大婚如期举行,场面十分的隆重,云初微带着夫君和儿孙前去观礼,回来以后告诫儿子和孙子,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他们各自的媳妇。
儿孙都敬重她,所以个个竖直了耳朵听着,不敢有半点异议。
——
大婚半年,方柒柒竟然怀孕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晏亲自去探过脉,回来对云初微说的确是怀孕了,她半晌反应不过来。
五十岁怀孕不难,难的是,怎么养好胎直到顺利生下来,云初微之所以惊讶,是害怕中途出意外。
苏晏感受到她那份浓浓的担忧,宽慰道:“放心吧,柒柒自己就懂医,她知道这个年纪怀孕的危险性,会注意的,再说,我去的时候也嘱咐了不少事情,那边的人伺候得可仔细了,不会有问题的。”
云初微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可见到我爹娘是什么反应了?”
“当然是高兴坏了。”苏晏笑说,“尤其是岳母大人,看得出来,她很期待柒柒肚子里的孩子。”
云初微舒一口气,“我爹娘总算能在作古之前完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同时心中也感激方柒柒等了她哥哥这么多年。
若没有方柒柒的执念,她哥哥便不会有老来的这段缘,她娘更不会因为儿媳的到来大病转好,又多活了这么久。
作为云冲的第一个孙辈,不管是男是女,老夫妻俩都喜欢得不得了,吃的穿的用的,全让人给最好的,就连精神不太好的范氏也强撑着每天去陪儿媳,就怕有个三长两短。
日子就在所有人的担忧中这么一天天过去。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虽然生产的时候因为盆骨小的问题让众人捏了不少冷汗,但好在,最终母子平安。
五四十岁的方柒柒,给云家添了个大胖小子,给云初微添了个粉嫩可爱的小侄子,皆大欢喜。
等到了孙子满地跑的年纪,范氏和云冲便再也陪不了他了,相继离去。
越上年纪,对于生死就越看重。
云初微跪在父亲灵前,想着过不了几年,自己也是要进棺材步他们后尘的人了,有时候想想,真的舍不得九爷,哪怕深知到了那个年纪谁都逃不掉躲不过,可她还是会止不住地幻想,倘若死后还能和九爷去另一个世界再续前缘,那该多好啊,她就怕自己喝了孟婆汤,再也记不得九爷了。
后来,苏晏知道了她的担忧,便抱着她说,“如果你担心,那我们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一起上黄泉路,握紧彼此的手,谁也不要松开,这样,等到了下一世,我就一定能再找到你。”
她哭着说好。
“好久不见。”方柒柒看着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英俊男子,也轻轻道了一句。
再见她是想过的,只是没预料到再见他,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坦然的心境,那些年的爱恨嗔痴,似乎再也找不回来。
她不会再不小心把春宫图册夹在杂书里送去给他。
不会再死乞白赖地求着他带她去看实战演习。
不会再半夜里偷偷摸去书房看他给谁写信。
不会再为他跑去买醉。
不会追着他问如果侯夫人同意,他会不会娶她。
更不会在染上瘟疫生死攸关的时候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他写信,问他愿不愿意来看她。
因为,她明白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
他是她少时的一场梦,梦没醒,她醒了。
“柒柒。”
阿木江·买买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方柒柒这才惊醒,回过头,对着来人一笑,“阿木。”
“不是说好了明天就走吗?怎么今天又来牧羊?”他向来好脾气,就连责怪的语气都听来极舒服,夕阳下的轮廓,越发的轻柔俊美。
方柒柒垂下眼睫,淡笑,“就算作是,我和这里最后的道别吧!”
“渴不渴?”他递来水囊。
方柒柒接过,喝了一口,发现里面竟然是酒。
“果然还是你懂我。”她笑笑。
“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知道你喜欢酒,我自己酿的,尝尝,味道如何?”
方柒柒仔细品了一口,实话实说,“差点火候。”
阿木挠挠头,“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成果了。”
“不过,这种美中不足的感觉独一无二,我很喜欢,谢谢你。”她又补充。
阿木抬起头,看到了远处的云安曜,虽然瞧不清楚容貌,不过他能肯定,那个人就是柒柒爱了多年而不得的男子,看来柒柒今日是特地过来与他道别的。
收回视线,阿木问:“跟他说了吗?”
方柒柒但笑不语。
虽然没说,不过,那一瞬的眼神交错也足够了。
她爱过他,他知道,他心动过,她也知道,只是,他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无关乎谁比谁更爱或者谁不够爱,他有他的顾虑,她有她的考量。
早已脱离年少情愫萌动的他们,选择站在了最理智的那一面,微笑着,放开彼此。
“大将军,天色不早了。”副将低声提醒。
云安曜回过神来,再看向那处,早已没有了羊群和牧羊姑娘的身影,她该是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吧?
调转马头,云安曜沉声道:“回吧!”
——
俊美的大将军侯三十岁未娶,将士们都知道他心中住着一位姑娘,不过没人知道那姑娘是谁。
而立之年,他为南凉打赢了无数场战争,累积了数不尽的功勋,成了新一代战神,然而尽管身上笼了这么多荣光,他的后院还是空荡荡的,不管是京城还是北疆,他的身边从来都没出现过女子,只是某回副将去他房间奏事的时候见到他的书案上摆放着一个香囊,绣工奇差,毫无美感可言。
可就是这样一个扔在路边都没人要的香囊,却似乎很得大将军重视,一看那干净的布面就知道经常洗,里面放的也并非香料,而是晒干了的苜蓿花。
从这件事,将士们又得了一个信息:大将军心里的那位姑娘不善女红。
若是换了十几年前,那帮将士很轻易就能猜出方柒柒来,不过现在是云安曜主帅,早就“改朝换代”了,这帮人并不认识什么方柒柒,就算有几个认识的老人,他们也不一定就知道云安曜心悦她。
所以,大将军的意中人再一次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