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宠得没边

苏晏讥诮地扬了扬唇,早在出门之前他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该说的该叮嘱的都与太夫人说了,想来这种时候她不可能对下头这些人生出同情和可怜来。

太夫人的确如是。

若换了早些年,她指定会觉得这些女孩儿以后嫁不到好人家可怜,可如今的她,不说练出了铁石心肠,起码再不会有那些年的慈悲心肠了,她想当菩萨的时候,一个个都往她身上吐口水,什么话恶毒说什么,将她贬得卑贱无比,如今不想当菩萨了,反倒一个个巴巴赶上来,真是讽刺。

那些女孩儿的爹娘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家女儿因何这样出面说话,全都眼巴巴看着太夫人,心中甚至希望太夫人能挑中自家女儿留在身边,将来可是无限的风光啊!

不说别的,就光是“从国公府出来”这一项名声就足够挑个好人家了。

面对这么多女孩儿的请求,太夫人诈作不知,声音倒是柔和,就是仔细听来透着几分疏离,“以前不分家的时候你们都没想着我这个老太婆身子骨不爽利,这会子要分家了突然想起来,怕是不大妥当吧,毕竟分了家,各家是各家,互不相干,你们要留在我身边的话,算怎么回事儿?”

最先站出来的那个女孩咬着下唇,她阅历浅,见识也短,哪里驳得了太夫人这通话。再则,被这么多人盯着,心中早就慌作一团了,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好的措辞来?眼圈一红,竟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种时候,别说掉眼泪,就是掉块肉都不能动摇太夫人的决心,不是她非要跟这帮小女娃过不去,而是她实在无能为力,苏家这么多没出阁的姑娘,要个个都想为了某种利益找借口留在她身边,她能救得了几个?

再说了,今儿把所有人都给请到议事厅来是为分家,她们以为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吗?

“不是让请各房各院的能拍板做主的人吗?怎么连这些姑娘也叫来了?又不是搭戏台子,还不到唱哭戏的时候呢!”苏晏捧着茶盏,幽幽一句说得缓而慢,但已经足够泄露他心中的不悦。

在座有不少人都是亲眼见过上回祭祖那几位颇有名望的族老被苏晏罚跪在祠堂外的,一听他发话,脖子便不觉往后缩了缩,连忙递眼色给自家婆娘,意在赶紧把自家闺女弄出去,否则一会儿老九要是怒了,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家最小的这位长辈,平素看起来翩翩风雅,一副贵公子做派,可谁要踩到他底线惹他不高兴,管你是长辈还是小辈,先让你尝到苦头再说。

老九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上头的嫡庶兄长都晓得,尤其是近几年,心肝肺越发的黑了,不近人情起来,能整到你哭爹喊娘,偏偏你还找不到丁点能反驳他的理由。

那几位姑娘很快就被外面的婆子给领了下去。

云初微偷偷瞄了苏晏一眼,果然,九爷就是九爷,就算人不怒,强大的气场也在那儿摆着呢,上头的这些长辈想来都是见惯了他手段的,同时也在深深的惧怕他,否则他突然插话,怎么没人敢站出来驳一句。

终于得了清静,太夫人轻舒一口气,让人把分财产的单子拿上来点着名让各房上来领。

“一会儿散了,你们便可以凭着自己手中的单子去库房领东西,上面是什么,就只能领到什么,地契什么的都在库房里,早就备好了。另外,咱们这次说是分家,倒不如说分财产,毕竟原定是你们不必搬出去的,但如果有人觉得苏府不好住不清净,想搬出去找个清静的地儿住,我也是不勉强的。”

有人问:“倘若搬出去,公中能给补贴吗?”

太夫人摇头,“全凭自愿,你们要住在苏府,我没意见,要搬出去,那也只能自己花钱建府了,公中没道理给你们补贴。”

那人恨恨地想了想,苏家虽然人多,但宅邸大啊,足足占了有三十亩呢,住在这么气派的宅子内,哪怕穷得叮当响,那走出去也是有面子的,自己出去建府,要自己掏钱不说,还半点沾不到苏家的光,他们又是庶出,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他们这些人?

是以太夫人这一说,之前想着搬出去自己建府的那几位顿时收了想法。

太姨娘们则是无所谓,反正她们的后半辈子都得靠着儿子养老,自然是儿子去哪儿她们就去哪儿,不过要真问到她们头上,她们还是宁愿住在苏府,一来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吃香喝辣住豪宅的日子,不想出去吃苦;二来,那建府是说建就建的?你自个要是没点本事手上没大把银子,能建得起多大的府邸,可别到时候连睡觉的地儿都得挤着点,那可不是她们想要的晚年生活。

给各房的财产单发完,太夫人又把嫡出的让人拿下去给他们传着看,反正又没私吞什么,没必要藏着掖着。

庶出那几位爷聚在一起看了看,嫡出分到的财产大致上与庶出差不多,不过是多了几处铺子,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铺子进项是要拿出来供寺庙香火钱以及每年年节祭祖和族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打点用的。

好吧,这些的确都是嫡出该做的事儿,掐指算算,那么点铺子每年也进不了几个钱,就没必要再抠着不放了。

那几位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还算太夫人公平些,否则要真给嫡出拿了双份,今儿他们哥几个怕是要闹翻全场。

太夫人看了众人一眼,“如今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拿的也都让你们拿了,没事儿的话,就散了吧!”

拿到财产单子的那部分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议事厅。

既然是分家,长房和四房自然也在其列,两房都拿了单子。

小孙氏和玲珑郡主却站着不动,丝毫没有要去库房领东西的意思。

太夫人看向二人,“你们两个还有事?”

玲珑郡主把那单子递给太夫人,“太夫人如今是当家人,四房又是嫡出,四房的财产,还是让您管着吧!”

这是变相要和国公府搭伙。

小孙氏也趁机道:“九婶娘怀着身子,太夫人也不大爽利,我瞧着你们缺个管事儿的人,太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们理理家务。”

长房和四房为了不与国公府分开,可谓是煞费苦心,早在很久之前,玲珑郡主就第一个承认了太夫人的主母身份,并扬言苏晏是苏家嫡子。

那个时候,云初微和苏晏便料到哪怕是分家,这两房的人也会想办法和国公府连在一起。

不过,让小孙氏帮忙理家倒真是云初微内心的真实想法,虽然明面上看来,她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可是她整个人有点儿懒,就想做个甩手掌柜,懒得去操管那么多庶务,要知道,国公府的下人数量也是不可小觑的,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产业更是多到让人咂舌,每天要处理的庶务可就多了去了,要是真让她来,顶多五年,她就得因为操劳过度而衰老一大截,她这个人注重保养,可不想年纪轻轻脸上就长皱纹,如今有人自荐帮她理家,又是个特别精明能干的,她当然乐意,只不过就算心理乐意,面上也得表现得不大乐意。

“既然已经分了家,你们两房再和国公府合在一起,只怕是不妥吧,太姨娘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大闹?”

玲珑郡主冷嗤道:“太姨娘们知道了又如何,这是咱们三房嫡出之间的事儿,她们要是乐意,同样可以几家合起来一起过,再挑个人出来管事,既然已经分了,那怎么过还不是咱们自个儿的意愿,太姨娘们管不着,也没资格管。”就算是长辈,那也只是个妾,有什么道理对嫡出指手画脚?

云初微与苏晏对视了一眼,道:“既然你们有如此诚意,那么我也却之不恭了,今后长房、四房和九房的所有庶务,就交由我这侄媳妇打理,四嫂是长辈,她要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帮忙指点着些,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以前这么多房的主子下人,小孙氏照样管过来,如今只剩三房,想来于你而言轻松很多。”

小孙氏忙应是。话是这么说,可她自个儿明白得很,国公府规矩比苏府还严苛,要管国公府的庶务,可比以前苏家那么多房主子下人加一起费劲儿多了。

只不过么,这事儿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不管多难,自然只能受着。

三房合并的事就这么定下,苏晏和云初微先一步离开,太夫人留在后头和小孙氏交接。

踏出苏府,云初微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终于分开各过各的了,再不用每天对着那些太姨娘和庶出老爷们,真好。”

苏晏将她搀扶上马车,笑说,“再过两个月,我就真的当爹了,真好。”

云初微噗嗤一笑,“你是盼了有多久啊?”

“每天都数着日子过。”

云初微翻了翻眼皮,“你倒是盼得开心,可苦了我这大肚婆,每天都得揣着两个小家伙走来走去,累死了。”

苏晏紧张起来,“是不是小腿又抽筋了?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揉揉。”

“还是算了吧!”云初微忙拒绝,“你自己都还没好全呢,我这点小毛病不要紧,让韩大姑姑帮我揉揉就好了,等回到家,九爷还是要好生歇息早日养好伤,两个月以后才有精神伺候我坐月子。”

这话放在当下时代说,的确是有些“放肆”,女人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坐月子不是很正常么?身边有的是丫鬟婆子,主外的爷怎么可能来伺候你坐月子。

不过用到苏晏身上,她再放肆的话都变成了理所应当,不曾有一丁点的犹豫,点点头,“好。”

出使南凉的这天,易白入宫去见了宣宗帝。

宣宗帝一双不怀好意的眼将易白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挂上满脸和煦的笑,隐隐还有几分愧疚,“朕下了旨才听说国师病了,怎么样,能否撑得住去南凉,若是不能,朕便收回旨意另外安排人去。”当然只是走过场的话,就算易白说撑不住,他也有后招等着,不过目前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谁让他是个体恤臣民的贤帝呢?

易白摇摇头,“微臣无碍。”

“那要不,朕让太医给你瞧瞧?”宣宗帝担忧地道,“毕竟关乎两国交谊,国师若是拖着病体去,难免让人非议。”

“微臣已经大好,皇上多虑了。”易白面无表情地道。

宣宗帝摸摸下巴,“那既然无碍,朕便不强留你了,出使南凉的相关事宜,礼部已经备好,国师只管去找礼部尚书交接就是。”

易白正准备走,宣宗帝又唤住他,“对了,栖霞长公主会带着荣宁郡主一同前往,到时候漫漫旅途,还望国师照拂这两个小姑娘一二。”

易白眼眸微闪,其实叶筠要去南凉的事,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这时候并不觉得多意外,点了点头,“微臣一定不负皇上厚望。”

去往礼部找周尚书交接了一番,易白带着那一众使臣走出宫门。

栖霞长公主的车驾停在外面,云静姝早就上去了。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叶筠伸手挑开帘,露出娇颜的那一瞬,使臣里有不少人眼睛都直了,多是些年轻的,那些老大人,虽然一脸的严肃,但心底对于这位公主的美貌也是没话说的。

第一美人就是第一美人,无论走到哪,那影响力同样都是不可小觑的。

易白走在最前面,叶筠掀开帘的时候他也看见了,不过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只淡淡一眼就移开目光,拱手,“微臣见过长公主。”

“国师?”叶筠小小的惊了一把,“听说你病了,能坚持去南凉吗?”

外面这位是天生的病体,叶筠一直都知道。

要说易白的容貌,那在北燕的确是找不出第二个来的,单从皮相上来讲,他和叶筠很是登对,也曾有不少人私底下议论过国师与长公主乃绝配,但很可惜,一个寡淡无情,一个神女无心,注定这二人根本就走不到一起。

易白才刚入朝的时候,宣宗帝甚至想过把自己这个小妹许给他,毕竟放眼北燕,除了易白,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小妹这般登对的了,后来晓得易白身份,宣宗帝惊出了一身冷汗,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把那个想法提出来,否则易白的身份一旦曝光,他这个做皇帝的可不就得贻笑大方么?

“微臣已经无碍,有劳长公主挂念。”易白淡淡道,目光又往叶筠身上顿了一下。

他素来不近女色,但叶筠今天的装扮却让他多看了两眼,不是觉得惊艳,而是…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不过易白在感情方面直接就是一张白纸,他也不会往那些乱七八糟的方面去想,只当一切都是巧合。

敛了思绪,一切便归为虚无,转身招呼着使臣们骑上自己的马,一档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易舟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好行头骑了马等在城门外。

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因为他并非以使臣的身份跟着易白去南凉,纯属去凑热闹的,他又拿不准使臣们什么时辰出发,更怕兄长为了躲开他提前出发,所以早早地就来城门外等着,肩上扛着个包袱,整个人像是大虾米似的趴在马背上睡觉,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只要周围一有什么动静,他必定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守城士兵看了这小霸王将近一个半时辰了,他从来到城门外就一直趴在马背上睡觉,出于客气,他们过去打了个招呼,还被那大嗓门吼得冒烟,于是缩了缩脖子,互相对视一眼,再不敢去招惹。

要说丞相家这位小霸王之所以让人这么忌惮,不是他像易白一样有什么让人敬畏的本事,而是性子混,惹毛了他,什么混招都想得出来,放眼整个皇都,谁能混得过他?连他爹娘都没辙的人,旁人还能奈何得了他?

使臣车队过来的时候,易舟慢慢睁开眼睛,目光直接略过栖霞长公主的车驾望向后面,确定易白也在其列才稍稍放下心来,打马走过去,“哥。”

易白看了他一眼,“来多久了?”

易舟揉揉眼睛,“也没多久,就一个多时辰。”

易白皱皱眉,“来这么早做什么?”

易舟心道还不是怕你出尔反尔不带我去。

“我兴奋,睡不着。所以提前来等着。”易舟挺挺胸脯,又打了个哈欠。

易白见他双眼乌青,想来是根本没睡好,大概也能猜出他为何这么早到,没多说什么,“走吧!”

易舟调转马头,像是这时候才发现栖霞长公主的车驾,“哥,那里面坐的是谁?”

“栖霞长公主。”

“她也去?”易舟挑了挑眉,“怎么,北燕挑不到驸马,特地跑南凉去?”啧,这眼光,真没谁了。

易白没应声,这种事,他还真没兴趣知道。

易舟收回目光,看向易白,“哥,你这身子骨能骑马吗?要不能,我让人给你备马车。”

易白道:“无大碍,走吧!”都已经在宣宗帝跟前承诺过大好了,如果这时候表现得太过弱势,反而是对自己不利。

易舟劝不过,只能乖乖闭嘴,走了一会儿,又把自己肩上的包袱拿下来在易白跟前晃了晃,“哥,我这里面好东西可多着哩,你要是头疼脑热的,一准儿能用到。”

躲在暗处的金鸥有些无语,自家主子就是医者,出门前肯定做了万全准备,这二公子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总喜欢操心这操心那,也不怕操白了头发。

不过这种事,他们也早就习惯了,二公子混虽混,嗓门还大了点,但对自家主子那是绝对没话说的。

马车里,云静姝因为紧张兴奋,不停地拿眼睛看向外面。

叶筠问:“你怎么老是往外面看,外面有什么特别的物事吗?”

云静姝回过神,摇头,尴尬道:“我是因为想到即将回故土了,有些紧张。”

“放松点吧!”叶筠笑说,“对你来说,不就是回趟家么,虽然靖安王府才是你真正的家,不过我想,你更眷恋南凉那个家,这么久不见亲人,难得回去,该高兴才是呢!”

云静姝点点头,的确是该高兴,而她先前是因为高兴过头了所以才会生出几分紧张来。

“嗯,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帮我。”叶筠笑盈盈地望着云静姝,心中早就把苏晏据为己有。

这位公主的确当得起北燕美人榜魁首,除却皮相,才情也是十分了得的,还很会做人,心机有,但不坏。唯有一缺点,就是因为自身太过优秀太过完美,所以有些飘,飘得倒不算过分,不过在对待苏晏这件事上,的确是不怎么厚道,连人都还没见着就各种憧憬以后。

想到苏晏,云静姝垂下目光,心里有些吃不准那个人到底会不会被叶筠的“特别”给吸引,毕竟有个云初微在先……

云初微此人,怎么说呢,如果她没害过云静姝,云静姝很愿意承认那个人不光有美貌,还有着无双的智慧,手段了得,一张嘴刻意针对谁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能毒死人,从来容不得自己吃半点亏。

云静姝与叶筠接触时日尚浅,不太清楚这个人手段如何,不过她打心眼里觉得,叶筠这种从小就锦衣玉食锁在深宫的公主与云初微那种被送到乡下长大的相比,肯定是后者见识更多阅历更丰富,起码在这一点上,叶筠就输了一筹。

只不过这些都是外在因素,苏晏要真是那贪花好色的,他也不会在乎叶筠有过怎样的经历,怕是见到叶筠的容貌就挪不动道了。想归想,要真落到实处的话,苏晏?可能么?

云静姝忍不住又为叶筠捏了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