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取来,轻轻凑到他唇边。
赫连缙毫无意识,嘴巴张了张,没喝进去多少,大多数从嘴角流了出来。
许菡心一横,卡住他两边脸颊迫使他嘴巴张开,端着杯子往里面灌。
意识不清醒的人哪能吞咽得这么快,于是片刻之后,赫连缙被呛着了,咳嗽声不断。
一咳就牵动伤口,直接疼醒。
睁眼见到许菡还保持着一只手卡住他的两边颊骨,另外一只手给他灌水的情况。
赫连缙:“……你这是在谋杀么?”幽凉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吓得许菡手一抖,险些把杯子抖翻在床榻上。
“二殿下,你终于醒了。”满是庆幸的语气。
“再不醒,就得死了。”赫连缙撑着身子坐起来,肩胛骨处很疼,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抿着唇,望向她,“你救我上来的?”
“啊?”许菡有些懵,连她都不知道是被谁给救上来的呢!
“哦,是,对啊,是我把你救上来的。”撒谎式的咳了咳,许菡说得大言不惭。
“救了人又谋杀人,你这女人,脑子真不好。”
其实是想埋怨她不会照顾人来着,谁料出口就是损人的话。
许菡小脸气得鼓鼓的,“谁谋杀你了?要不是为了等你醒来,我能在这地方待一晚上么?”
“这么说来,本皇子还得感谢你?”
“感谢就不必了,一会儿天亮,你让人送我回去。”许菡气哼哼地想着,反正也不是她救上来的,就当是做了一回傻事儿,以后再也不烂好心了,否则救了人还被人损,那嘴巴,是沾了毒的吗?说句好听的会死?
“你既救了本皇子,又不等着本皇子痊愈就半途跑路,这算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好了吗?”许菡没好气地瞅着他。
赫连缙狭眸中的光突然就涣散下去,像是伤口突然发作了,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到可怕,两眼一闭,往后倒。
“二殿下!”许菡心肝都快被他吓碎了,见他昏迷不醒,她拍拍他的脸,脸上没什么温度,冰冰凉凉的。
“喂,你别吓我!”许菡很想出去叫人,可是这个时辰,能叫到的就只有那个小丫鬟。
她皱紧眉头,终于泄了气,“算我怕你了,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就一直照顾你,直到你痊愈为止。”
“发个誓。”
原本“半死”的人突然出声儿了。
“……”
许菡磨牙,这丫根本就是来讨债的,她上辈子欠他钱没还吧?
原本想声讨他捉弄人的,奈何一对上那张苍白的脸就说不出口,最终指天发誓道:“我保证,在你痊愈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行了吧?”
“唔……”
回答她的,是他逐渐睡过去的声音。
——
北疆的七夕节,没有京城这么热闹,尤其是在军营里。
按照往年的惯例,大将军侯会给这帮糙汉子们轮班儿放假。
常年不归家的军士们除了在战场上很勇猛,在那方面也不赖。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谁能一年到头憋着?
所以空闲时,不少军士会去窑子里找姑娘,酒楼里听曲儿。
总而言之,就是想消遣消遣舒舒心解解乏。
当然,这些人里面得除了大将军侯云冲。
这位主帅从来不会在外面找女人,他可是军中人尽皆知的“好男人”。
通俗了讲,惧内。
若不是怕嫡妻,他能憋一年到头?要换了别的,就算不会去逛那销魂窟,起码也得小妾成堆左右环绕了吧?
对于士兵们的调侃,云冲从来一笑而过。
事实上,他并非惧内,只是没有他们那么强烈的需求而已,他更多的精力,都是放在军务管理上的。
这么多年来,不管兵士们怎么激将,大将军侯始终不为所动,所以今年他们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位刚来半年的年轻的少帅身上。
晨练过后,在众人的撺掇下,不怕死的副将浦良小跑过来,龇着嘴笑,“少帅,兄弟们半年没出去乐呵了,难得今儿七夕,您看是不是……?”
想到窑子里姑娘那白花花的胸脯,浦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云安曜摘下头盔,一张脸冷得冰块儿似的,“七夕放假,谁规定的?”
浦良一口口水呛在嗓子眼。
上头倒是没规定,但这是北疆军队默认的节日啊,往年大将军侯都会放的,难不成这位一来,就得没收回去?
对于带着众兄弟满心期望来的浦副将来说,若是完不成任务,回去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为了不英年早逝,他壮着胆子,“少帅,您来北疆也半年了,难道就不想那什么……?”
半年来听他们插科打诨惯了,云安曜当然懂这什么意思,当即就从脚底升腾起一股冷气来,冻得浦副将直哆嗦,心中一“咯噔”。
完了完了,这位又要发飙了。
“都给我滚回去,继续操练!”不带任何一丝表情,寒气入骨。
浦良:“……少帅。”
“再多说一个字,加一个时辰的操练时间。”
浦良闭了嘴,又想着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没法儿向兄弟们交代啊,于是他打算去找云冲。
大将军侯平时对他们这帮兄弟还不错,总不会拂了这层面子吧?
浦良来到书房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他随意翻了翻云安曜桌案上的书卷,刚拿起一本来,就发现里面掉出了一本小册子。
样式还挺新颖。
浦良心下好奇,弯腰捡起来翻开看了看,顿时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乐死我了,原来少帅不爱出去找姑娘,爱看这玩意儿啊!”
许菡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转身问秦方,“秦公子刚才可看清楚从画舫上落水的那人是谁?”
“啊?”秦方似乎是这时候才发觉对面的动静,惊讶地应了一声后摇摇头,“没看见。”
他只顾着研究许菡带来的颜料了,竟然是上品,以前在扬州都没见过的。
对面的画舫很快离开,黑衣人们也消失在夜色深处。
许菡内心很不安,因为她的确看见了那个人就是二殿下赫连缙。
都被人打落湖中了,想必伤得很重吧?
这么一想,越发站不住脚了,“秦公子通不通水性?”
“我?应该是不通的。”秦方大概明白了,她想救人。
只可惜,他是真不懂水性,帮不上忙。
许菡一咬牙,“我先失陪一会儿。”
说完,走到甲板上,翻过雕栏,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秦方大惊,忙跑出来,“许姑娘——”
湖里面不断有水泡往上冒,就是见不到许菡再冒头。
秦方彻底慌了,许菡一个姑娘家,她能通什么水性?
情急之下,忙让船夫调头转回去叫人。
许菡的确不通水性,所以在水里随便扑腾两下就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窒息,好像被厉鬼堵住了鼻孔扼住了喉咙般难受。
其实不是非要逞强,而是在那一瞬间并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直接跳下来了。
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恍惚间,只觉得腰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箍紧,带着她慢慢往岸边游去。
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容颜,却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过。
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想不出来,却很眷恋。
已经快没意识的身子不由往他身上贴了贴。
赫连缙抱着她往湖岸游的动作一僵,转瞬之后,加快速度。
彻底出了湖,已经接近赫连缙的别庄,白起早就驾了马车等在外面,待赫连缙急吼吼地抱着许菡上去,他马上就挥着鞭子往别庄赶。
“二殿下,您的伤……”
虽然知道只是做戏,可主子这代价也太大了,白起有些担心。
为了一个女人伤成这样,至于么?
“少废话,快些!”
裹着寒冰的声音冷透,仿佛能把人的耳膜刺穿。
白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嘴。不用想,主子又打翻醋坛子了,这一次还挺厉害。
白起扁扁嘴,既然那么上心,为何从来不向人家坦白心意?
难道二殿下还真有被虐情的特殊嗜好?
一想到此,白起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到达别庄的时候,赫连缙抱着浑身湿透的许菡进了门,什么也不顾,先将她平躺在锦绒地毯上,不断按压胸腔致使她吐出水来,再往她嘴巴里渡气。
这种办法,似乎叫做“人工呼吸”。
赫连缙前世见云初微做过,所以有样学样。
反复渡了十多次的气。
许菡才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咳咳咳……”
赫连缙眉目一动,以一种能让云初微都惊叹的利落动作快速倒在地上,装死。
其实他不用装也很像,因为肩膀上的确是挨了一刀,伤口不浅,刚刚又在水里面泡过,如果再不处理,很轻易就能感染发炎。
许菡睁开眼睛,房间里烛火明亮,让她不适地别开脑袋,目光所及处,竟然是赫连钰惨白的俊颜,以及他肩膀上还在流血的触目惊心伤口,鲜血浸染到他浓墨色的衣袍上,呈现诡异的颜色。
呼吸一顿,许菡马上坐起来,伸手推了推赫连缙,“二殿下。”
没反应。
许菡再推了推,“二殿下?”
还是没反应。
顾不得打量四周以确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许菡站起来,弯下腰去拉赫连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床上去。
赫连缙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呼吸还越来越微弱。
许菡一阵心慌,忙对外喊,“有人吗?”
她随意看了一下,这地方自己没来过,也不像是皇宫,倒像个庭院,至于是谁家的,她没法确定。
游廊那头匆匆走过来一个丫鬟,“姑娘,您醒了?”
许菡惊讶地看着她,“这儿是什么地方?”
丫鬟道:“是二殿下的别庄。”
原来如此。
许菡高悬的心总算放下去一大截,喘了口气就忙道:“赶快请大夫,二殿下伤得很重。”
丫鬟看了许菡一眼,“姑娘浑身都湿透了,奴婢给您备水沐浴更衣吧?”
许菡有些尴尬,“能否麻烦你借我一套衣裳?”
身上这套已经湿透,不能穿了,总不能一会儿沐浴完,还得穿回来吧?
丫鬟点点头,领着许菡去了浴池。
长这么大,许菡只在浴桶里沐浴过,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浴池。
一进去,就感觉到阵阵花香袭来,放眼一瞧,却是浴池里撒满了花瓣,在热泉的熏蒸下,香味慢慢散发出来,热泉上方雾气氤氲,衬着四周的白玉石,恍惚间让人产生误闯仙境的错觉。
“姑娘,衣裳给您放这儿了。”刚才那丫鬟再回来,手上多了一套料子上乘的袄裙。
许菡翻看了一下,惊道:“二殿下待你们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