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琳琅勒紧缰绳,胯`下名驹嘶鸣了声,乖顺地放慢了步子。
鹅毛大雪落个没完没了,战马不住抬脚,纪琳琅却浑不在意。她细细看着眼前,大雪淹没了蛮族的脚印,但总有些痕迹显露在外。
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仿若一场凌迟。
纪琳琅却笑了。她一身战甲,落在同龄女子身上,大约早就被压得直不起腰。可她从小跟着父兄,在兵营中长大,唯有总角前后那几年,被母亲压着做了名门淑女,进宫当公主玩伴。
这会儿,雪水与她身上的血痕融在一起,成了鲜红的碎冰。
她一抖手上□□,碎冰落下。
纪琳琅扬起嗓子,“兄弟们,蛮子往前跑了——咱们追还是不追?”
后面的兵卒们一气喊:“追——!!!”
纪琳琅心中涌出一股豪情,面上笑意更大:“好,咱们追!”
“打完这一仗,咱们回家!”
马蹄声声,踏着雪原向前。不多时,其中便混杂了震天的喊声。
喊声与兵戈相接的声音在一起,纪琳琅听在耳中,热血沸腾。她身先士卒,手上一把九曲枪,舞的虎虎生威。枪头刺进敌人的身体,拔出时带出一串热血,很快又结成冰,落在地上。
鲜血与白雪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幅令人心惊的画卷。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站到最后,与敌人拼杀。
鼻翼间尽是鲜血的气息,在塞北待得久了,已经不会为此而作呕。哪怕看到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就在自己面前流出肠子,纪琳琅都能冷静如初。
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她不能输。
元熙三年,春。
在长乐城中最后一片雪融化时,天子接到了塞北大军得胜的消息。
元熙帝在朝上连说了三个“好”字,面上的笑容好似从未有此刻这般真心。
九阶之下,众臣虽各有心思,但在此刻,仍一同道贺。
天子说:“朕意封纪林琅为‘征北大将军’,众卿以为何?”
几个年纪高的老臣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站出来,先把刚刚得胜的纪琳琅夸了一顿,说的天花乱坠,从纪家武学传承,说到小将军在塞北一定十分不易。到最后,却话锋一转,隐晦地提出,纪琳琅年纪还轻。
“陛下,当年老将军十六岁便立下大功,翻过祁禄山,夜间奔赴三千里,追击蛮族。”三千里当然不至于,可老将军也的确跑了够久。话说回来,她爹十六岁时都做成这样了,不也到二十七八才获封“大将军”,纪琳琅呢?
天子听着老臣的话,笑意仿佛淡了些:“卿以为呢?”
老臣态度恭恭敬敬,道:“纪将军立有大功,只是祖制如此,”罗里吧嗦扯了一堆,最后道,“依臣看,纪将军毕竟年轻,不如就封作‘征北将军’,亦是陛下的心意、陛下的嘉赏。”
他话说完,身侧一班人一起拱手:“臣附议。”
天子看在眼中,眼中划过一丝厌烦,但还是微微颔首:“那就‘征北将军’吧。”有了名头,到底比之前不明不白的“纪小将军”要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