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贼人跨海而来,势不能久,崖山坚不可摧,正是我等杀敌报效皇恩之地,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香山协副将刘大忠吼道。
他脚下这座著名的炮台其实并不算太重要。
广州防御核心是珠江口,在香山和大鹏各一个协,再加上虎门的水师提督驻地,正好形成一个三角防御体系,崖山顶多算香山协的后背而已,但真正攻香山也不会从这里,走西江航道更简单,所以之前这里只有少量驻军。两广总督邓廷桢得到英国人通过伍秉鉴的告密后,因为并不相信或者太匪夷所思,并没有真得太当回事,话说大清官员就这样,不能指望他们有多么高的效率,直到崖州协的报告送到才明白大祸临头了,但可惜这时候杨丰的舰队也到了,后者顺风而且乘着南海暖流速度可不比驿站的马匹慢多少。
这时候邓廷桢也来不及调动各处军队了,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杨丰进攻新会,按正理直插虎门叩关广州才对。
幸好刘大忠比他机灵。
这个原本历史上抗英战死的香山协副将,在通过那些渔民知道杨丰转向黄茅海之后,立刻就明白这伙海贼是奔新会的,他没顾上等邓廷桢的命令就率领援军赶来增援。杨丰的船队逆流而他是从西江顺流速度更快,最终抢先两个时辰进入崖山炮台,正好原本率领水师出海迎战的关天培知道消息后,也尾随杨丰的舰队北上,最终在崖门堵住了这些海贼,如果正常情况下他们会名垂青史的,因为他们恰好把杨丰逼入绝境,然而……
蜘蛛网是网不住金雕的。
就在刘大忠的吼声中,他脚下的炮位上,那些清军士兵战战兢兢地看着海面上的威远号,一米厚的石墙给了他们坚定的……
也不算坚定的信念。
毕竟这时候的大清将士都已经烂无可烂了。
在他们恐惧的目光中,单枪匹马杀出的威远号上,第一轮齐射的火光闪耀,伴随着炮弹掠过的破空声,有两枚炮弹正中石墙,那些清军士兵们立刻惊恐地尖叫着,然而却发现他们居然毫发无损,于是欢呼声立刻响起。
“准备反击,贼人的炮打不动咱们的炮台!”
刘大忠亢奋地吼道。
就在这时候,威远号上两点火光闪耀,还没等他听到炮弹的呼啸声,脚下石墙狠狠地颤抖一下,就在同时无数碎石夹着尘埃和炮位上士兵的血肉,如同炮口的火焰般从他脚下向后喷射。
站在二层石板上的刘大忠傻了般看着脚下这一幕,而其他炮位上的官兵纷纷冲出,同样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被摧毁的炮位,放射状喷出的碎石和碎石间血肉模糊的死尸,让所有士兵的小心肝都猛然一跳,再看看一米厚石墙上那个巨大缺口,也不知道谁突然尖叫一声,紧接着就像打开闸门的洪水般,所有炮位上那些士兵和军官发疯一样逃离。
“回来,你们这些懦夫,皇上在看着咱们,列祖列宗在看着咱们!”
刘大忠悲愤地吼道。
而就在同时第二轮炮弹呼啸而至,然后在这座不大的要塞上空一团团烈焰炸开,碎片就像狂风暴雨般横扫下面逃跑的士兵,这是装药盘定时引信的二十四磅榴弹,击穿炮台护墙的是四十二磅实心弹。崖山炮台的确结实,但还没结实到硬抗超音速撞击的二十千克大铁锥的地步,这种单层石墙要塞要是管用欧洲人就不用满世界修棱堡了,哪怕棱堡在面对四十二磅级别炮弹的时候都得依靠外面的土层,更何况连土层缓冲都没有的石墙。
而榴弹的爆炸刚过,两枚四十二磅实心弹呼啸而至,一枚打在上层的护墙上,这层更薄的石墙立刻被击穿,碎石的飞射中巨大的炮弹甚至继续向前,在逃跑的清军中撞出一片血肉横飞。
然后清军彻底崩溃了。
刘大忠拎着刀,悲愤无言地看看溃逃的部下,再看看远处那艘硝烟弥漫中的战舰,忍不住长叹一声。
“拿纸笔来!”
他咬着牙对旁边亲兵说道。
“大人,都这时候了您还要啥纸笔啊,赶紧走吧!”
那亲兵说道。
“混账,我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当年圣上召见时以忠义勉我,我岂有辜负皇恩之理,拿笔来!”
刘副将大义凛然地说道。
(父亲腰间盘突出住院,每天一章,何时恢复两章不定,最少一周后)
崖山。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杨丰在威远号舰首负手而立,一边吟咏着正气歌,一边看着远处银洲湖的碧波和两岸青山,想像着那些自己曾经熟悉过的大宋孤臣们,是如何在这里为汉人的尊严而血战不屈,直至慷慨赴死的。
实际上这些人在他手下并不怎么受重用,文天祥是文人,甚至还属于对他不满的那一集团,虽然也没真正反抗过他,但终究不是他一路人,在贾似道的压制下一直不得志,直到李庭芝上台后才得到提拔,但最高也仅仅是做到福建路宣抚使而已。陆秀夫是李庭芝的幕僚,倒是在李庭芝内阁做过尚书,张世杰的确是杨丰亲信集团,但因为当初被杨丰弄去做知南宁军,此后一直在广西,也就是宋军逼降安南时候率军出征过,不过安南很快投降他也没怎么打仗,最高只是安南置制使指挥着堪称武装到牙齿的宋军,没事镇压一下安南人的反抗,平平常常做到退休,带着在安南经营煤矿的财富回家养老了。
在他手下这些都是最普通官员和将领,没什么太多亮点,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他根本不会注意这些名字。
然而这些人却书写了华夏史上最悲壮的一页。
“时穷节乃现,国难显忠臣!”
曾经的大宋国师长叹一声。
“神皇,鞑虏水师!”
他身后的曾韬说道。
“让定远和镇远去灭了他们!”
杨丰连看都没看就很随意地一挥手说道。
崖门口。
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和杨丰一样站在战船甲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银洲湖的水道上,两艘灰色的巨型战舰正喷着滚滚黑烟,如同两条恶龙般劈波斩浪而来,中间的桅杆上一面红色旗帜猎猎。而在这两艘战舰后面是数以百计的大小帆船,不仅仅是中式硬帆船,甚至也有不少西式软帆船,这些同样飘扬着红色旗帜的帆船静静停泊,在海面组成一个拖长的巨大箭头,箭头前锋是一艘同样的灰色巨舰,正对着崖门防御的核心崖山炮台。
“准备迎战!”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军,军门,贼舰巍峨如山,标下皆是小船恐难匹敌啊,崖门坚如磐石贼人久攻不下无水无粮自然退却,我等大军掩杀定能克捷。”
他身旁一名军官小心翼翼地说。
然后一大群军官连连点头。
虽然这些家伙绝大多数都是尸位素餐,但作为水师军官,谁的船大谁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是都明白的,这两艘战舰甚至比他们见过的最大西洋战舰还要大得多,就他们这些战船上去完全送菜,就算群殴能赢,可人家后面那些大大小小的战船也不是看热闹的。
这活儿很危险,弄不好是要喂鱼的。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可是非常清醒。
“蠢货,贼舰再大不过两艘,水师战船上百岂有不敌之理,贼人猖狂送死崖门,前有炮台后有水师,困在银洲湖一线水道进退不能,舍此瓮中捉鳖之地而待其退,难道茫茫大海上水师战船还能追得上他们?”
关天培怒斥道。
那些军官们赶紧闭嘴了。
就在这时候,相距不足两里外的两艘敌舰上火光骤然闪耀,紧接着硝烟如云朵般升起。
“这些蠢贼!”
刚才那军官灿然一笑说道。
其他那些军官也跟着笑起来,很显然在这样距离开火是可笑的。
然而就在他们的笑声中,刺耳的呼啸骤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