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前些日子……因为有人请托,给人走了关系,在禁军中替他们安排了几个人……”
渭王眼睛眯了起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现在看来更是只有一线光亮。
“是什么人?”
话说了开头,就象在一个撑的鼓鼓囊囊的口袋上划了一道裂口,里头的东西顺着这道口子哗啦啦的象水一样往外淌。
在父亲面前这个已经年过五十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话。
“也不是我的好友,是朋友的朋友,就是在应酬的时候认识的。喝了几杯酒。后来那人又通过中间人传话找我,说想给家里的子侄找个出身,想补侍卫的缺,给的都是现银……我不认得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熟悉,我真不知道他想干的是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一点儿都不熟悉,就敢收下重额的酬谢替人办这样的事?
渭王站都站不稳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
以前长子在的时候,渭王更倚重长子。他没想过有一天儿子会走在自己前头。次子呢,从小就没有着力栽培管教过,不惹祸,本本分分的过他的日子就行。
但长子一去,次子就不那么老实了。他总以为长兄已经不在,这王府该当由他来承继了。这么些日子以来他行事张狂却又透着一股无可救药的愚蠢。
他就缺那么几千两银子花用?不,不光是这样。渭王不用再听下去,已经可以想象出那些人怎么拉拢这个蠢儿子,怎么给他灌迷汤的。把他捧的比谁都厉害,重要的是比压在他头顶几十年的哥哥要厉害。这位二老爷最大的心病就在这里,兄长不在了之后,他处处抓住机会表现自己,时时都要让人知道,他过去多少年都在忍辱负重,他也是有本事有才干的,只是他的兄长一直嫉贤妒能,而他一直为了手足之情不同兄长相争而已。
可这会儿他知道害怕了。
皇上遇刺的消息一传来,渭王这里当然得到的消息更确准详细,二老爷脑袋嗡的一声顿时成了一片空白。
他打着老父的旗号敛财,将那些人塞进侍卫禁军之中。
可是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想不到那些人居然会是反贼!他们竟然敢行刺皇上,还在御舟上放火要把皇上、贵妃连同皇子和公主一同烧死!
他把人安排进去做的并不隐密,根本不用细查就能查到他身上来。
到时候他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就算别人肯相信他与谋逆无关,但是他收了逆贼的好处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这个罪过也不轻啊!
“怪不得……”
渭王用力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怪不得他听说老二在外头养了外宅,还不止一处。他没有细查,因为他清楚二儿子的家底,他没那么多钱财干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渭王后悔莫及!
若是他及早发现不妥,或许……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件事足以把他们王府,把所有人都拖进泥潭里面,万劫不复。
该怎么办?
渭王绝不敢小觑皇上,儿子这样愚蠢,说不定皇上对此事知道的比渭王还早,还要清楚。
二儿子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下来,抱着渭王的腿哭求老父救他。
渭王看着儿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慢慢转开头。
他看见屏风的下面露出的靴子尖。
他的长孙刚才已经到了,从后面穿堂过来的,只是不想和这位二叔照面才没有吱声。
刚才那些话,他也都听到了。
谢宁翻了个身,听着外面的笛声。
离她不远的厢房里,玉瑶公主也没睡着。
甘熙云睡在床的外侧,她入神的听着悠扬宛转的笛曲。
听着身旁玉瑶公主的动静,甘熙云轻声问:“公主?”
“嗯。”
玉瑶公主就嗯了一声。
两人都不舍得在此时说话,一说话,就不能专心致志的倾听这样动人的曲子了。
相隔数百里之外的官船上,皇上合上手里的的奏折,习惯的伸手去端茶。
白洪齐才刚换的茶,稍有些烫。皇上喜欢喝这样微微烫热的,如何让茶保持在这个热度又不致于烫到皇上,白洪齐可没少在这上头下功夫。
“今儿是初几了?”
白洪齐看了一眼,回说:“已经过了子时,今日已经是十四了。”
怪不得外头月色这样好。
皇上低着头坐了半晌,这会儿也想起来舒散舒散。他推开了窗子。
远远近近的船上和岸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一轮圆月当空,河面上微风簇浪,被月光映得象是无数银星撒在河里。
“这会儿贵妃她们该睡了吧?”
白洪齐轻声说:“想是已经睡了。”
皇上唔了一声,负手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月色,才又重新走进舱中。
白洪齐松了口气。
他可实在不想让皇上站在外头,谁知道暗处还会不会有一枝冷箭射来?那站在灯亮处的皇上岂不是一个扎眼的活靶子?可是皇上威严日重,白洪齐也不敢多话,幸好皇上没有多待就进去了。
不然白洪齐拼着惹皇上不高兴也得劝劝。
怎么劝他都想好了,当然不能说怕再有刺客。白洪齐打算把贵妃的名头搬出来一用。就这么跟皇上说,更深露重,皇上要是在外面待久了只怕会着凉,到时候贵妃娘娘可又得替皇上悬心了。
这理由皇上准保能听进去。
白洪齐想起从前也难免感慨。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小才人,现在会变成贵妃娘娘呢?
伺候皇上洗漱安歇,白洪齐却睡不着。
他在想着京里的事。
京里现在的情形会如何,想都能想出来。
渭王已经病了一阵子。太医隔日就来,方子斟酌着增减,只是都看不到有什么起色。
渭王已经七十多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宗室里头他已经算是高寿之人了,连重孙子都已经要娶妻了,渭王对自己的身子也早就心里有数。
可皇上这次出巡……
渭王用手覆着脸,用力揉搓了几下。
老人的皮肤早已经失去了弹性。一旁伺候的侍妾还不到二十岁,年轻女子的肌肤富有弹性,细腻滑嫩,散发着属于青春年华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