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不敢抬头,所以也没看见高婕妤变幻不定的脸色,等了片刻听见高婕妤说了声:“请她进来。”这才如蒙大赦爬起身来出去传话。
施顺仪一如既往穿着打扮毫不起眼,十分老气。贤妃下葬之后按说她们是不用穿孝衣了,只是也不能穿着鲜艳打扮的过于扎眼。施顺仪穿着一件老叶子绿的衣裳,下头衬的是深色裙子,整个人看起来就象已经有五十岁了一样。屋里已经掌灯了,在灯光下施顺仪没上粉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皇上就算给她晋了妃位,也绝不会召她去侍寝的,哪怕一次都不会。
“哟,施姐姐一来,我这蓬檐茅舍都蓬荜生辉了。”高婕妤皮笑肉不笑的迎她进来,又喝斥宫女:“不长眼的东西,这样的茶能招待贵客吗?还不赶紧去把上回皇上赏的贡茶沏来?”
施顺仪刚刚坐下,一听这话就有些坐不住了,微欠着身换了个姿势:“高婕妤说哪里话,这样客套我下次怎么好意思再来?”
高婕妤扯扯嘴角:“看施姐姐说的,今时不同往日,待册封礼之后,我见着姐姐就得行礼参拜口称娘娘了。”
施顺仪慌的摆手:“快别这样说,要不是因为旨意已下,我真想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的出身后宫姐妹们就没有不知道的,就算我真成了妃子,旁人也不会真的拿我当个人物来敬重。我来就是想跟婕妤妹妹解释一二,这册封是皇上的意思,我也不敢违旨。但以后咱们姐妹相处还是跟原来一样,妹妹切不要因此和我生分了。”
她的话说的如此恳切,高婕妤这才算是抬抬眼皮,正眼看她了。
看施顺仪这么憔悴的样子,实在不象是春风得意来抖威风的。
高婕妤这会儿对她的来意也的确好奇起来。
“瞧姐姐说的,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这宫里头要说交情,谁及得上咱们相识相知的年岁?施姐姐得了体面,妹妹也跟着高兴不是?”
施顺仪摇摇头:“其实这都怪我。我不合该去烦谢婕妤。高妹妹你也知道,我也盼着有个孩子,玉瑶公主没了亲娘,我又一直很喜欢她,我还求恳谢婕妤,托她在皇上面前说情,想抚养玉瑶公主。皇上多半是不舍得把孩子们分开,想着放在一起作伴才能更手足友爱,没答允我的所求。这个封妃,想必是谢婕妤心善,权作给我不能抚养公主的补偿吧。”
高婕妤险些没给憋的吐血。
想抚养玉瑶公主的人多了,皇上怎么不个个都给补偿?果然太监们打听来的消息也有几分靠谱,施顺仪就是靠上了谢婕妤,借着她的光才得了这个晋封。更进一步想,没准皇上是曾经想把孩子给施顺仪抚养的,被谢婕妤从中截阻,皇上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这才给予施顺仪另一种恩赏。
没错,必定是这样。三个人晋封,谢婕妤一跃而成贵妃,比另两个人又不是同一待遇。不仅仅是册封的吉服冠服有差异,以后零零碎碎,妃与贵妃听起来就差一个字,可其实中间的差别大着呢。
妃子可以有数名,可贵妃只有一个。高婕妤哪怕今年冬天或是来年年中再得册封,位份也不可能比贵妃更高,谢贵妃已经永远压在她的头顶上了。
高婕妤听说了消息时显然难以置信。
施顺仪能封妃?谢婕妤也封了妃?韩充容都封妃了?那她呢?难道旨意里没有提到她吗?
淑妃贤妃都死了,高婕妤就想着,如果这一回皇上还会晋封后宫,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封妃,那个人必然是自己啊!
结果这回皇上难得的慷慨大方,一口气封了三个妃子,偏偏把她漏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连施顺仪那个面疙瘩都能封妃,凭什么?难道以后她见着施顺仪那个丫头出身的妃子还得客客气气的见礼,称她一声娘娘不成?
谢婕妤晋封婕妤才多久啊,她居然又一次越级晋封为贵妃,这简直让高婕妤肺都要气炸了。连韩充容那个小家子气的女人都借着玉玢公主的光被封了个妃子,这让高婕妤情何以堪。
她连问了几次来回话的太监:“你肯定漏听了!皇上不可能不晋我的位,你是不是听错了?把谢婕妤和我搞混了?皇上究竟封谁做的贵妃?”
回话的太监肚里叫苦不迭。换成别的事,他还能顺着高婕妤的心意说两句讨她的好,这种事怎么可能顺着她说?皇上的旨意就是那么颁的,他怎么会听错?
“不,一定是拟旨的人出了错。我和谢婕妤都是婕妤,位份一样,他们一时没弄清楚写错了也是有的。”高婕妤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门里门外的宫女太监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他们哪敢让高婕妤这么出去?万一获罪,这满宫里上上下下全逃不过。
太监膝行向前两步重重叩头:“主子,奴才说的全是真话,再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捏造圣旨,也万万不敢欺骗主子啊。”
两个贴身大宫女也上前来劝:“主子消消气,这伤还没全好,哪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主子也不用着急,这时没有,到过年时必定就有了。现在这时节愁云惨雾的,哪有过节的时候喜庆体面?”
高婕妤听了这话慢慢转过头来,忽然抬起手抡圆了胳膊,重重一巴掌抽的宫女一个趔趄。
“你懂什么!先封后封差别大着呢。等她们册封那天,我就得给她们行礼道贺去。我给她们道贺!我的脸都丢尽了!就施顺仪那副德行,我还得反过来拜她?”
宫女捂着脸赶紧也跪在她的脚边不敢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