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皇上和大皇子他们又是怎么长大的呢?
大皇子轻声问:“父皇会如何处置明寿公主呢?”
皇上反问他:“你觉得怎样处置才是最恰当呢?”
大皇子认真想了想:“谋逆大罪理当族诛,但明寿公主是皇上的长姐,皇上会不会留她一命?”
皇上笑了:“你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
“儿子听说过,父皇登基那年,就有惪王作乱,可最后父皇也赦免了他的死罪。”
在大皇子想,既然当初皇上能原谅一个外八路的堂兄,那么明寿公主想必也可以遵循此例了。
皇上摇摇头:“你还不明白。”
大皇子有些迷惘。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他不明白什么?
一时想不明白,但是他想必然是父皇说自己猜的不对。
难道父皇是想杀明寿公主的?
二皇子到了谢宁怀里,没扑腾几下就安分下来,十分放心的睡着了。
谢宁看着儿子胖胖的脸,心中难免感慨。
他还不懂事,不象他的哥哥那样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他的一个姑姑想要谋朝篡位,毒死他的父亲,顺便把其他沾亲带故的人也砍死、烧死。
但他总会长大的,大概象大皇子一样大的时候,他也会在父亲面前论断一个亲人的作为是不是该处死罪。
谢宁觉得心里发紧。
大概这一生大皇子、玉瑶公主、二皇子他们都不会体尝到平常百姓家中温馨天伦之乐的滋味。
唉,想的这样多,即使是平常人家也未必就真的和乐美满了,比如谢家。
谢刘氏被明寿公主所害,谢莲和谢薇两个还滞留在园子外头的别院,这事儿想起来谢宁就觉得头疼。
皇上问她:“今天可受惊了?”
“还好。”谢宁说:“今天园子里头那些受伤丧命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身分在这事上多嘴,但是想到今天那些人,心里难免难受。
“其实真正要紧的并没有几个受伤送命的。”皇上说:“明寿的派头摆的足,今天客请的也多,今天那些受惊鼓噪的人里,倒有一多半是平时依附她的人,只不过那些人的身份地位不足以参与进明寿的筹划里。甚至还有一些外地的商户赶来特意给她送钱上门。”皇上一笑:“今天人来的确实很齐全,省得朕倒要一个个去找他们。”
谢宁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屋里点起了灯。她眯着眼,隔着一挂絮丝水晶珠挂帘看着案头的纱灯。纱灯外头罩着云雾琉璃灯罩,灯罩上竹叶与兰花的纹样映在墙上、地上,就象梦里才有的美景。
“主子醒了。”青荷轻声朝外传话,把帘子拢到一边勾住,捧着衣裳过来服侍谢宁起身。
谢宁摆摆手:“先不穿,备水,我得洗洗。”
她觉得自己身上是脏透了,黏腻腻的不知道出了多少汗,再不洗洗脖子后面估计很快都要馊掉了。
“水备好了呢,”青荷连忙说:“晚膳也还热着,等主子沐浴出来正好可以用。”
谢宁一边起来拆头发一边问:“我怎么回来的?大皇子他们晚膳用过没有?”
“小主子们都用过膳了,皇上适才过来,主子没有醒,皇上就带小主子们去玉瑶亭那边乘凉了。”
谢宁解衣入水,浴水里有一股好闻的青草味儿,谢宁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干脆整个人往下一缩,连头一起浸没在水里。
水中也是有声音的。
可能是水波动荡拍撞着浴池石壁,也可能是外头的风声、人声经过水一滤之后,都变成了低沉浑厚的调子。
这一刻谢宁觉得心里特别安定平稳。
她在水里睁开眼,池壁上雕的莲花祥云花纹隔着水波象是在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另一端,竟然象是活过来了一样,云雾氤氲浮动,莲花在波影中摇曳多姿。
谢宁从水中冒起来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青荷已经脱了外裳,穿着小衣,用帕子包起头发进来伺候。她的一双手是练出来了,捏捶拍打,伺候的谢宁舒舒服服,浑身上下都酥软软舒展开了。
青荷虽然没亲见今天牡丹园中刀光剑影,但是明寿公主借做寿之明密谋叛乱,已经被当场擒拿,牡丹园中血流满地这事儿已经传开了,青荷替谢宁按揉的时候见着她身上有几块青紫,虽然看着都不重伤,可是搁在这一身冰肌雪肤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主子今天必定受惊不小,也肯定受了些罪。青荷并不敢多问,服侍谢宁擦干头发换上衣裳,就要让人传晚膳。
谢宁看看外面月色:“今天月亮倒好。”
白天日头毒成那样,晚上的一轮明月也格外皎洁明亮,照得半边天幕都亮了起来,天底的颜色就象上好的深蓝丝绒布,一点儿云彩都见不着。
“皇上他们还没回来?”
“回主子,还没哪。”
“我过去看看。让人把晚膳给我提到亭子里头来好了。”
青荷急忙应了一声,又给谢宁多加了一件珍珠色雾影纱的长斗篷。
晚上没有白天那么酷热,晚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凉意。谢宁穿过竹林,沿着圆石铺设的小径往前走,离亭子还有段距离,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咽的笛声。
她站住脚,听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大皇子实在是聪明伶俐,学笛子没有多少时日,已经能吹奏一些短曲。只是苦于中气不足,人小手指也短,要不然还能比现在更出色。
笛声中还夹杂着不和谐的婴儿的声音,啊啊啊的仿佛在与笛声应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