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俯首行礼,皇上点了下头并没多说什么,谢宁便老老实实站到皇上身后的位置上。
刚才行礼的那短短的的一瞬间的功夫,谢宁能感到皇上已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包括重梳的头发和撕裂的裙子,样样都没有漏下。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她都没有抬头,是怎么发现皇上盯着她看的?
这个没有道理可言,也许是皇上的目光太有压迫性,也可能是她对皇上太过熟悉,有时候猜也能猜着几分皇上会有的反应。
就象皇上如此担心她一样,谢宁也为皇上的平安无事而在心底庆幸不已。
皇上站在敞厅门前的台阶上,厅里头,楼台上,还有牡丹园中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谢宁也随着身旁的人一起跪下。
皇上负手站在那儿,目光如电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举手间平复叛乱的威势令人众人对这位心术了得的帝王更加敬畏。谢宁抬起头望着皇上的身影,觉得他看起来那样高大英武,如山岳般沉稳可靠。
皇上并没有在长春园多做逗留,即刻吩咐起驾。谢宁适才面对砍过来的长刀能面不改色,现在松懈下来却觉得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酸疼的要命,连上轿辇的时候,都差不多是夏月和夏红两个把她架上去的。一坐下来谢宁也差不多瘫了,今天的经历实在称得上惊心动魄,过去十几年受的惊吓加起来好象也没有今天这么多。
回宫的路上与来时也不一样了,来时是为了贺寿,气氛松快,护卫也显得并不严密。可是现在街道两边沿路都站着兵士在戍卫警戒,几乎是隔三步就一个人,护卫严密到了极点。
明寿公主已经被生擒了,但是她的同党绝不止今天在牡丹园中出现的那些,现在只怕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在外头,护卫再严密都不为过。
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太热又有心事也没有睡好,谢宁虽然强打精神,却不知何时就在轿辇中沉沉睡了过去。等轿辇停下,夏月过来想请好她下地的时候才发现她睡的正熟。
白洪齐正奉皇上之命过来传话,一看到这情形也是一愣,赶紧扭过头去再请皇上示下。
皇上的吩咐是:“让她歇一会儿吧,后面的事情也千头万绪,到时候她还想这么清静安生的歇一歇也难有机会。”
既然皇上发话,白洪齐就命人直接将谢婕妤送回清璧堂。且不必急着叫醒,让谢婕妤多睡一会。轿辇直接抬进了清璧堂的大门,先停在了穿堂的廊檐下。
方尚宫快步走来,掀开纱帘看了一眼,吃惊的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夏月连忙解释:“谢婕妤就是睡着了,请尚宫不必焦急,谢婕妤安好无损,并未受伤。”
方尚宫仔细看了一眼,谢宁呼吸平稳,神情安详,确实是睡着了的模样。
早上连话都没来及说几句,谢宁现在才腾出空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宫女瓜子脸儿,个儿也不高,比谢宁矮了小半个头。
她先上下打量谢宁,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奴婢叫夏月。”
“和你一起的另一个叫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她叫夏红,刚才乱起的时候我们被冲散了。不过夏红一向机灵,应该不会有事儿的,主子请勿担心。”
楼下喊杀声渐渐转弱,前后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砍劈呼喝之声变得零星稀落,渐渐全都平息下来。但已经被吓破了胆的牡丹园中的众人仍然瑟缩着一动不敢动,生怕稍有异动就会招致刀斧加身的噩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刺鼻的味道,明微公主吸了吸鼻子:“这什么味儿?”
谢宁也闻见了。
“象桐油,可是桐油也没有这么臭啊。”
“应该是火油。”谢宁心中一惊。这里哪来的火油?一旦见了火星,那整片牡丹园还不得化为火海?火油遇水不熄,救火都难救。这东西谢宁还是跟小舅舅去霰霞关的时候见过这东西,对这个印象特别深。
夏月在谢宁耳边轻声说:“主子不用担心,奴婢上楼的时候,确实看到几只打翻的火油罐子,原来是藏在园子里那些绸缎花朵下面的。刚才有位公公让人弄了些土把火油都盖住,烧不起来的。”
明微公主松了口气,又咒骂道:“明寿的心太毒了,事先埋伏精兵刀斧手也就罢了,居然还备了火油这种东西,这是打算一个不顺就放火把咱们活活烧死啊!”
明寿公主得亏是个女子,她要是个皇子,承继了帝位,肯定是比先帝更酷烈妄为的昏庸之帝。就这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气,比先帝还要狠毒。
“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明微公主正琢磨。明寿公主犯下谋逆大罪,以后这宫中、朝中的形势只怕又有一场大变。
要是明寿公主没有在刚才的乱局中被当场斩杀而是被生擒,皇上会如何处置她?赐死?废为庶人幽禁一辈子?
从明微公主记事时起,明寿公主就是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沉得她都喘不过气来。还年幼的时候,她还曾经在黑暗中祷告希望明寿公主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摆脱她。
明寿公主似乎天生就没有同情怜悯之心,她以旁人的苦痛为乐,视人命如草芥,对权势和钱财的渴求永无止境。
她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明微公主既惊骇,却又并不算多意外。明寿公主勇气过人,野心不输男子,公允的说一句,她完全是胆大包天四个字活生生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