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醒悟,看着这位黑衣下的皮囊。
不是少年,而是老人。
再抬头,眼前居然不是邀北关峡口。
苍莽大雪,一片银白。
“斗转星移?”阎小七失神喃喃。
老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接着黑衣下再度变成了一位娃娃脸的少年。
呼延琢揉搓着双手,看着笼罩黑袍下的极美女子,开口说道:“女阎王,大先知说了,这些日子不能再造杀业,你不如留在北原。”
呼延琢皱起眉,看着这位面目比北原冰雪更冷的女人。
黑衣少年揉着自己的娃娃脸,低声咕哝道:“本来我最厌你们北魏森罗道中人,大先知为何还要给我安排这个苦差事。”
他不情愿点指远方,道:“喏。大先知指点你,要修行雪边仙功,不妨去北原龙脊走一遭。”
阎小七抬起头。
白茫茫连绵如同龙脊的大雪山,浩瀚大雪,蔚为壮观。
她放不下洛阳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
她缓缓回头,望了一眼南方。
四方皆是大雪。
她下意识要离开这片冰天雪地。
但她低下头,突然看到自己双手下的血丝游蛇缓缓褪去,在大雪下慢慢融化。
心灵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时她才恍然惊醒过来,原来这位黑衣少年对雪边魔功称之为仙功,究竟是包含了什么样的意义。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懒洋洋传来。
“安心在这里养神,杀业太重,不妨在这里静静心。”
阎小七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到那位紫衫微笑的大国师。
玄上宇带着怜惜伸出手,替她将两鬓发丝理好,轻声道:“北魏还需要你。你要多活几年。好不好?”
阎小七怔怔出神。
那个紫衫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喃喃一句快赶不上了,踏步离开这片雪地。
那道懒洋洋声音再度传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阎小七咬了咬嘴唇。
她突然捧起古卷,看到第一页上的几个字。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心有所悟。
磅礴大雪原本不落周身三尺,此刻纷纷扬扬落在这个女人身上。
黑衣落雪,青丝如瀑。
虽是面目依旧冰冷,漫天冰雪更衬出三分惊艳。
美。极美。
呼延琢揉了揉眼睛,生不能再多生两双眼。
他看着这位一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女人,喃喃道:“这个女人,之前怎么没发现,忒美得过分”
{}无弹窗一道极为魁梧的巨影从黑夜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只身形如同小山的白狼,抖擞毛发如落大雪,通体银白,脊背上端坐着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年,这位少年面目俊秀,一袭黑衣沾染风雪。
他生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翻身而下,走到易潇身边,微微瞥了眼钉在右肩胛骨处的玉面修罗白玉发簪,伸出一只手,五指握住发簪簪尾。
他没有动手拔簪,而是手心对准发簪狠狠一拍!
那道力量拿捏得极稳,令发簪击穿易潇右肩胛骨,却不穿古木。
易潇喷出一口鲜血。
小殿下捂住右臂,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呼延琢微微一笑,声音稚嫩道:“大先知说齐梁小殿下有超世之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未曾修行,便能以两大天相逼出森罗道女阎王的源意,已是人中龙凤。”
易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下意识想拱手,剧烈的疼痛却从右臂处如潮水传来。
右臂处的肌肉被龙相强大的恢复力所修补,然而经脉却是寸寸断去。
呼延琢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小殿下,摆了摆手,转向不远处笼罩在一袭黑袍中身材曼妙的女阎王。
这位少年面带微笑道:“大先知要我带一句话,森罗道大殿下莫要忘了赐功之恩。”
阎小七面上带笑,浑然不动。
“你今日钉穿齐梁小殿下一只手,便是废去他今生拿剑的希望。因果已尽,逆行倒施只会招惹祸端。”呼延琢皱眉道:“何必要造下深重杀业?”
这位女阎王面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她细声道:“大先知赠我雪边魔功,小七不会忘。”
接着她缓缓摇了摇头,道:“但漠北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你们自己不知道么?”
这位女阎王缓缓伸手,将巨大黑袍的衣襟扯去一部分,露出一边锁骨。
雪白如玉的肌肤之上,乃是密密麻麻遍布的猩红血丝,如蛇般游走在肌肤之下。
这个女子的皮肤极白,却毫无血色,血管却娇艳欲滴,令人触目惊心。
“二十年前,漠北先知传我雪边魔功,何尝不是欺我年幼无知?”阎小七眉目平静,道:“修行魔功之后,我每杀一人,修为更进一层,便是杀孽更重一分,离死更近一步。如今杀业缠身,大世的气运早已与我无关。”
这位容颜极美的女子低头抿嘴一笑。
“我已经是离死不远的人了。”阎小七笑得沉鱼落雁,柔声道:“我死之前,一定要替他除掉这些威胁。”
呼延琢眯起眼,道:“你今日若是再出手,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阎小七无视这句话,一步一步前行而来。
接着她停下了脚步。
呼延琢手中握着她的白玉发簪,低声笑道:“若是大先知愿意为你清空厄难,拿你的一条命,去换他的一条命呢?”
呼延琢细细把玩着玉面修罗,六只狰狞鬼手从发簪上伸出,死死扣住自己手指。
生四目,笑面迎,三头六臂。
如今这只玉面修罗饮了易潇鲜血,变得嫣红如血海,通体红的剔透,如一只赤红珊瑚簪。
呼延琢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弹了弹这只白玉簪,逗弄那六只抱不住自己手指的狰狞鬼手,把玩片刻之后,他轻声叹道:“这只玉面修罗饮了千人血,如今已经临近爆发边缘,这些年来,它替你抵下了太多劫难。每杀一人,积累的杀孽便被这只白玉簪吸噬,这只玉面修罗恐怕已有灵智,存了要反噬为主的念头。”
阎小七停下脚步,看着一语道破天机的少年。
“八大国战乱,世道动荡,你杀的那些人不会为它积累太多杀孽,那些人本就是该死之人。”呼延琢眯起眼道:“但如今大世开辟,各大宗师战死之前已有托孤,大气运从西楚池鱼巨阙中回归中原,这一批人集中了天地气运。”
“你只是一只修行魔道的蝼蚁,尚且不被天地认可,如今要逆天地意志,去杀一个身负大气运的人物?”呼延琢笑了笑道:“可曾想,你杀孽爆发,引动九天雷劫,陨落便在今朝?”
这位少年低下头,目光投向不断伸手要抱住自己手指的白玉发簪,戏谑笑道:“反倒是成全了这只修成魔性的玉面修罗。”
阎小七面上无喜无悲。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雪白肌肤下,游走着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蛇。
呼延琢深呼吸一口气,知道时机已到,这位女阎王的念头有了一丝松动。
他轻轻弹指,指尖飞起两团柔和元力,敲击在易潇和明珠儿的脖颈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