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陆子安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盯着笔尖仔细地看,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过道里的风呜呜地吹过来,入殿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陆子安慢慢地转动着笔,观察着笔尖每一个侧面的微小差异。
“陆大师……”卓老爷子神色凝重地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以了一项工艺。”陆子安被打断了思绪也不恼,反正他想得差不多了,他举起手中的笔,微笑着道:“戗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
戗金?
众人皱起了眉头,这项技艺,听,自然是听过的。
有位专家当即开始背书:“戗金?那就在漆地上,用刀尖或针锥画出纤细的花纹,再在花纹内打金胶,将金粉粘上去?但那花纹呈金色啊。”
他们的清漆可是半透明略带淡黄的,金色是隐在内里的。
沈曼歌看看那金光闪闪的龙椅,表示这些人真的是太固执了。
都是金的,漆层也没被划透,补上金的不是刚刚好?反正也看不出来。
但现场这些文物修复者显然都不这样想,他们纷纷点着头:“对,这样不行的。”
“戗金听说过的话,那锥画呢?”陆子安愉快地笑了起来:“锥画戗金技法。”
锥画是一种沙书法术语。
以锥子划沙,起止无迹,具有“藏锋”的效果。
两侧沙子匀整凸起,痕迹中正,形似“中锋”,故用锥画沙以比喻书迹的圆浑。
唐代褚遂良《论书》称:“用笔当如锥画沙”。
宋代黄庭坚称:“如锥画沙……盖言锋藏笔中,意在笔前。”
而陆子安说的这种方法,糅合了锥画和戗金两种技艺。
“用清漆在印痕处,用锥画技法进行勾画,再以戗金的工艺慢慢填进缺少的清漆。”陆子安手指在画板上微微一顿:“当然,在这之前得先用热毛巾敷在龙椅印痕处,用锥画戗金法进行修复过后,再进行细致的打磨……”
众人各自对视一眼,有好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但是这技法,我们没人会啊!”
迎着他们期待的眼神,陆子安挺直脊背,温和地道:“好巧,我也不会。”
这种说法倒是不稀奇,在此之前,他们拿各种仪器测量过,也觉得应该没有划伤金箔层,但是不能完全肯定。
直到此时陆子安也说没有划伤之后,李先生才轻轻吁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他的心又提了起来,谨慎地道:“那,陆大师,你觉得这应该怎么处理呢?”
“你们之前的说法是怎样的?”陆子安一边观察印痕一边道。
众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语。
倒是卓大师乐呵呵地道:“哦,之前大家的想法都很有灵性呀!有的就觉得干脆把漆面刮了重弄,但后来说这样会刮到金箔,就有人说挖掉这一块的金箔,再补上去……”
前者就得像应轩说的那样,把金箔全刮掉重新弄,工程浩大不说,最重要的是这个活太繁复了。
当初修复这龙椅的时候,故宫博物院动用了各个工种共13位专家,木活、雕活、铜活、漆活等等。
一共花了934个工日,才总算是将金龙宝座修葺一新,回归太和殿。
这也是他们之前迟迟下不定决心的原因,太复杂了啊……
一想到那些过程要全部推倒重来,头痛得简直要炸裂了。
而后者的话,挖掉一块金箔并不可行。
因为诸如莲瓣、卷草、火珠、如意云头等纹样遍雕宝座全身,无数镂雕花样,尤其是高束腰处的双龙戏珠图案,想修复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也无法保证,最后的效果就能完全与原件完全融合,一旦有细微差别,就得推倒重来。
陆子安点点头,若有所思:“这都太复杂了……”
“是啊是啊。”李先生很头疼地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这龙椅上的划痕,心痛得无以复加:“陆大师你觉得这怎么办才好?”
确实很棘手啊……
陆子安微微皱着眉,沉吟不语。
整张龙椅在他脑海中拆开再重组,以各种不同的形式进行着泥金法的尝试。
最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非常清楚,“修旧如旧,不干预”,这是文物修复最重要的两个原则。
想要在这个基础上做到完全的修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金箔,趁着它们没有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