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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郡。郡衙。
李由晚膳后启辰,三川郡毗邻咸阳,又是快马加鞭。故而天方黑尽,便抵达了。他从县尉处领了些一个时辰前才整理出的与灭门案有关的书卷后,便同监御史两人再一次去了岑氏的宅子中,一边对照着书卷所写,一边查探新的蛛丝马迹。
“岑千秋?”
李由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皱。沉吟片刻,望向监御史,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名为岑千秋的女子,虽未入族谱,却为岑氏之女。那么,她有可能会因自己自小被弃,而怀恨在心……”
这块曾被大火烧灼过得宅院中,依旧混杂着焦味,斑驳的石凳上,还依稀可见干涸的血迹。
七十四口人,上至七旬古稀,下至黄口小儿,无一幸免。
“这不得而知,但凭一个女子,想要屠杀岑氏七十四口人……”监御史话虽只说一半,但其意显然。
“我记得,你说过,岑氏还留有一个活口,因为在花楼中醉酒,而侥幸逃过一劫的……的……”李由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个名字,“岑铭之!”
千秋。铭之。
这么一念,李由觉得,此二人的名仿佛是相互映衬的。将载入的生年月看了一下,顿时一惊。
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难不成,他们是一胞所生。那为何岑宅中只有其子岑铭之,而不见其女岑千秋。
千秋铭之。这一双儿女的名字好生大气。却不知,是要千秋万世铭记何物。
“听那岑千秋口述,她是自小走失的,今日才终寻到亲人。”监御史道。
李由猛觉那里异样。看着监御史,问:“不对,岑铭之是唯一的活口,他人呢?”
“这……官府无权扣押他,他前几日便不知去向了……莫不怕是,会寻短见去?那样一来,可非是线索全断……兴许,有可能,他已经被岑千秋……我的意思是,被凶手抹杀了?”监御史猛地冷汗涔涔。莫非这案子,当真是破不了了。
“他会不会去咸阳了。岑氏在三川亦是举足轻重的极氏族,兴许,他们在咸阳城中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门路。”李由一锤砸在手心,“糟了,我现下立即书信一封,给我快马送到相国府上。此事先不能闹大,七十四口人命,这样的案子若明然朝堂,那牵扯就更大了。”
不可让一桩单纯的屠门案,演变成朝堂权贵手中争权夺利的棋子。牵一发动全身,届时事情可以就要复杂了。
这么一说,监御史的心中也是万分沉重。
三川郡乃是毗邻咸阳的要点,占据东西南北水路要塞。李由为相国李斯的长子,方可任职郡守一职。而余下的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县尉,都是与咸阳城中名门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杀人案尚有迹可寻,许终有一日能破。但朝堂之争,却是刀光剑影伤人无形,所谓真相于之而言,已非那般重要。
一个不仔细,就不知,一场拉锯中要撕裂多少人性命。
“告诉相国府的人,一旦发现岑铭之,即刻要相国府秘密扣押下来。”李由将手中布帛交于身后侍从手中,并吩咐道。
话音未落,却见有人匆匆来报,面色诚惶诚恐,一来便匐身于地,道:
“郡守,岑千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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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
街上熙熙攘攘,前头搭了个小破台子,有倡优在前,绘声绘色地唱罢一个个辛酸苦辣的民间故事。
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个,挤到了前头去,却听那倡优正提着调捏着嗓子唱:“却使姬不闻兮不念兮,不望兮不归兮。子幼不幼,恍然十秋。孔宁者兮,馈以囊而交,行父者兮,赠以襦而识。四月杏也娇,八月莲亦娆,却不见,旧日榻上魂未消兮,魂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