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人说话,常觉累感不爱,全身好疲惫。
便见对座白玉堂微瞇起眼,唇畔浅笑,折扇轻探了几探,目中却已渐渐无了嬉闹之意。
见他如此,我不禁也正起神色问:……究竟怎么回事?
他轻垂下长睫,拿掌中字扇晃了两下,彷佛在思量什么,过会才开口道:……其实,自上回在苏州让人将你劫去后,我便吩咐下岛上的通路,一直暗地注意著那从你们那处听说的,称作甚五影阁一类组织的消息。可惜这群人以往一直藏得颇深,于过去的江湖之上,几乎皆未曾显露过踪迹。
说著,搧扇的动作略为停了一顿,复又轻晃起来,飞扬的眼角一抬,锐利地睇向了我:可,便在上回他们一把火烧去那座囚禁你的庄院之后,无隔多久,却似无意再掩藏自己的势力,五影阁一名,竟渐次于江湖中流传开来……传出的倒非是何等坏名。便说上月武林的比试大会上,无端出现了一名无人识得的高手,便是自称乃五影阁内之一名高姓影使,一路过关斩将剑指魁首,最后若非由德高望重的南宫老庄主出了手,以内力胜之,说不得今次的大会,便真会让此名不见经传不知来历的新人夺了魁去。
如今江湖上,正对此一新起之势力谈论得沸扬,以致许多年轻小辈对之起了兴趣,不少有投靠拜门之意,甚至听说了他们已经收留上了一些慕名而去的武林人手……白玉堂的目光愈发锋利,内挟沉沉之光,虽其行止如今尚未可证出有何不妥之处,可依我等前两回与他们交手的经验与所见来看,却不觉此一突然显出名头的五影阁一众,会是何等光明的势派。知你们开封府后续一直留心注意著此阁的动作,是故五爷我得了消息之后,总是要来与你们说一声妥当。
他见我听得扭眉瞪眼的,将掌中扇子一收,最后无比严肃地与了我道:小春,此五影阁以往行事藏头藏尾,能数年不露消息。如今却一反常态化暗为明……事有反常则为妖,怕是另有甚目的。你们开封府与他们有过几回交集,可得提醒提醒展昭他们,近来诸事需得多加留意防范,小心为上,方为妙策。
窗花棂影之下,眼前白玉堂一副难得认真端正的神态,令在下那累积了好几日、本因他方才一阵胡闹而淡下去的烦思,似乎又要重新郁重了上来。
人生最无奈的事,莫过于便是纵有这么多烦忧的事得存在这见方不到的小心肝中,却还是得睁眼继续过著日常的日子。
失眠了一个晚上,又被公孙先生荼毒了一个早上以后,我挥别了顺路护送自己回住处的巡街衙役,在正准备踏进青师兄家大门之时,才发觉自己常放在袖中的一笼香球竟然不见了。
左思右想一阵,深觉应是在上午困极不小心倒趴在案上呼呼早睡的时候滚出来的,后来被据说上午应在另一头忙得不该进屋的公孙先生突然现身捉到了个上工偷睡懒觉的现行,惊醒后慌慌忙忙甩袖将口水一擦,随后干脆就掩饰性地将手沿桌面乱扒,假装忙碌掩饰自己刚才其实是在趴桌找东西,而不是在趴桌睡觉……也许便是在这阵大动作下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将那可能早便被自己睡滚到袖边的香球给甩出去了也说不一定。
其后我就忙着完成公孙先生微笑著发下来的各种限时完成的阅卷宗工作,也不知这黑霸王是不是藉此在敲打我胆敢在上工时补眠的恶行,总之由于后来随即便陷入了一片忙乱之中,根本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到究竟是否有物事从身上掉落……
不见的这笼香球乃是鎏金嵌银雕花锻造的,外观上精致高雅,在下于先前所撰写的回忆录中,曾提过此物,曰此物乃青师兄于某年年节后得自宫中的赏物,后来辗转送给了我。在下当时虽藉机腹徘了一番宫中礼官安排赐物与人时的品味,不过为了不辜负青师兄他对后辈一番拳拳的送礼心意,我从此常将此香球随身携带,让它进驻到自己拥挤的袖袋之中,有时放到熏香料都过期了,也常没记得要将它掏出来见光。
……想必看到此处,各位心中可能会生出一点疑惑,那就是既然此物常遭在下遗忘在各件衣物的袖袋之中,那为何彼日我还会如此即时地发现它的失踪?
这答案得回溯到当日清晨青师兄送我上工时的谈话内容。
青师兄那时曾提到,曰咱们的云师兄据说又依例调配了下半年的新熏香料捎送给了他俩同门过来,欲让我们更替使用,道早晨赶著应卯不及给我,便待自己傍晚回来之后,再将云师兄要指给我一份的薰香送来我房中给我。
——通常在下若有收到此赠品,为了表示对自家两位同门师兄的重视,都会在青师兄将熏香转交给我的当下现起出一符熏帖(注:表示对自家云师兄赠物之情的重视)、再当场将前述的那颗小香球随身掏将出来、复当场将那熏香料置入香球之中,再闻香点评感想。
而通常若无意外,青师兄皆会将此些感想喜好并着感谢之意,浓缩成一封短小的书信,让他家的白鹰青青儿捎去给云师兄知晓,权当我们收到他赠物的回条。
我方才于回来途中还在想像云师兄此回捎来的会是如何样的熏香配方,不知有没有照自己上回透露去的暗示感想调整,别又再来个太婉约派的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