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一□□章 每只飘后都有一江湖传说

此结论完全是根据开封府常年办案的直觉而来,对此在下抱持着保留意见。不过鉴于留华平素机灵谨慎,又有着超群的观察能力,个人觉得他在无意到连自己也没印象的状态中撞上人家不能说秘密的可能性实在不高,如此一来,此结论反倒是属情理之中了。

……就是不知道为何留老爹不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再消失,难不成是瞅见儿子获救的那一瞬间内心满足太过,不小心就升天了么?

佛曰,不可说。

唔,灵界之事太玄妙,实在是不好说。

总之开封府后来便朝着这些结论的方向去设套讯问嫌犯,被抓来的那汉子嘴巴也不是不牢靠,就是面部表情冷处理的还不到位,一句尔等纵火行凶,便是因为三年前和留兴之间的纠葛吗?便叫他瞬间放大的瞳孔露了馅料。

堂上这两审问者都是何等的人物?

包大人是办案成精的人精,公孙先生是修练成精的火眼金睛,虽说嫌犯转瞬间便平复了情绪,可这对所向无敌的公堂拍档,怎么可能错过那短短一瞬从他眼中闪过去的异样情绪?

于是纵火犯和陈年恩怨的连结获得确认,包大人精神振奋,又打出了一张火灾现场奇迹式保存下来的鞋印牌,脱下贼人的鞋子一比对,还竟真是相符……如此,此人犯纵火一罪已乃板上钉钉,估计是跑不了。

可惜当包大人向贼人问起留兴与他有何怨仇、为何要对暗香居全体孩童赶尽杀绝之时,贼人仍保持三缄其口,一概以缄默回答包大人的问题。

彼回问答的内容较为复杂,并非如前面一般仅是是非或选择之题,因此包大人顶多只能从贼人当时缄默的态度中推测其内应该确有更深层的故事,但实情为何,实再非察言观色的技巧所能尽解谜也。

不过此歹人劫道拦杀一事被抓了个现行,纵火一事又几近确定,罪刑累加起来兑换个狗头铡伺候完全不成问题,照理说他应也无需好再隐瞒……可即便如此,此人却仍对犯案动机三缄其口,不禁令包大人觉得其中的隐情定不单纯。

因此下堂后,包大人将留华找来了花厅,询问其父生前旧事。

(一八三八)

留华是个早慧又机灵的孩子,听了包大人的询问之后,哪推敲不出自己父亲的死因可能不单纯?

一名不过连志学之年也尚未达到的少年,多大的年岁,被一场天火弄得家破人亡,在辗转流浪间吃尽苦头,稍事安定了这几年,又要面对过往那可能更令人伤痛的真相,一时间叫他如何承受的了?

他当时被问得满脸苍白,少年尚显薄弱的身板愣是挺得笔直,却不难见出其中有几分勉为坚持的影子。只是仍努力平静着脸色,不肯流露出失态,但那略显颤抖的嗓音,仍是暴露了他的情绪:包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当初我们村内的那一场天火,可能并非意外?近日来遇上的事情,全和当时的情况有关?

包大人瞅着眼前的少年,眉宇间不免也流露出恻隐,却并未隐瞒他:天火一事,本府尚不明了详情,不过令尊之死因,本府已几能断定非属意外。

可不是,留老爹本人都露出自己脖上那道大口子给我看了,哪还能是意外呢。

留华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中泛出水气,抿唇微颤,半天没说出话。

包大人摸着胡子叹了一口气,道:唉,往者已矣,留华你也莫要过于难过,令尊若是在天有灵,如今最挂念者,必是你的安危而已。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弄清为何有人想取你性命。令尊生前情况,你尚记得多少?能否说予我等参详?

……我之前便生过疑惑,留华涩涩然开口,言语间没有不可置信般的惊异,却有种大惑终解的恍然,为何当初家父会忽然间辞官归乡,归乡后又为何终日惶惶,似是有何烦忧之事无法解决一般……

哦?包大人严肃非常,这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道来。

小留华垂了眼眸,开始说起一些旧事,曰留家先祖早年是为躲避战乱,方与一群邻里乡亲搬迁至酸枣一带定居,后渐成聚落,便以留姓为首,建立起留庄村。几代村长皆由留家先人担任,惟其父留兴却心有鸿鹄,因而拒了村长一职离乡求学,外地成亲,进而终于榜上有名,此后外派任官,竞竞业业,时常早出晚归,也是个心有人民之职官。

留华道:我还记得有一年家父任职的地方闹了饥荒,为了救灾济贫他忙得焦头烂额,甚至几近一月皆未曾回过家。连家母染病离开的那一日,家父都不及赶回来……

他眼中潮气更润,……家父后来跟我说过,为官者,当为百姓谋福利,居之不倦,行之以忠。道彼时事务虽然繁忙,可为地方做事,他心满足。他只是愧疚,来不及见上家母最后一面,可他明白家母若有知,是能谅解他的。

他抬起了眼,压褪了湿意,眼中却多了一种不该出现在这年纪少年脸上的一种笃定与决绝:可说出此一番话的家父,后来却突然挂冠离去,带着我与小妹连夜急离县城,却不肯说明原因,还要我们莫要多问……那时我便觉奇怪。后来与家父返乡,恰逢留庄村内的老村长临终,家父才受托接下村长一职。乡里皆是好人,对我们很是客气,村中无事发生,却仍见家父时常愁眉深锁,徘徊院中,不知在烦恼何事……

如此听来,令尊倒是一名心怀苍生,认真实干的难得之人。可惜……唉,便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能让他撇下自己的抱负,弃官归隐……包大人沉吟了一会,抬头问:留华,你可清楚令尊先前于何处任官,官职为何?

……家父当初正任洛阳县主簿。

令尊辞官之前,可否有过不寻常之事发生?

留华抿着唇回忆了一下,才道:辞官前的一阵子,家父不在家中的时间,好像较往常要多些,且回来时大多神色疲惫。还有……他迟疑了一会,有些不确定道:若要说不寻常,我还记得那一阵子,县衙中似乎有什么人过了性命,父亲自那以后,行事便更为古怪,一反常态,时常早早便从县衙中归来,回家后就将自己关在房中,既不出门,也很少理人……

包大人的瞳铃眼中有精光:——那过了性命的人是谁,你可知悉?

留华摇了摇头:我不知,家父未曾说过。

公孙先生插口:大人,历任官员卒于任上应作成记录,要查出此人应当不难。

包大人点了点头,抚了抚他的胡子,放缓了语调问:留华,当初令尊究为何事烦心,你如今回头来想,是否能忆出一些蛛丝马迹?

留华神情有些落寞:当时我年纪尚小,家父便是有事,也不会与我谈……

包大人鼓励他:你且仔细再想上一想,令尊彼时真无过特别的行止吗?或许曾无意间提起过似乎是不相关的事?或者你们身边有无发生何不寻常的迹象?

……家父有一本簿子。

留华皱着眉思索半天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道:我们在村中住上一段时日,家父某日却忽然闭门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待了两日,不让人进去打搅。一回我替他送饭时瞥见,他似乎是在一本空白的簿子上书写何事……见我在看,竟不顾墨迹未干,便将它掩了上……

哦?包大人浓眉一皱,嗅出了可疑的味道:你可知那本簿子的下落,是否亦遭祝融焚毁?

留华摇头:那时见家父刻意掩藏,心下好奇,曾趁他不在书房之时进屋去找过那本簿子的踪迹,可翻遍了书房也没找到……不知家父当时是将它收去了何处,天火发生时究竟还在不在房中,留华也无从得知。

他又抿着唇思索了半天,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便道:包大人,说起这事,留华才又想起另一事……家父在闭起门书写事物之前,曾曰自己有事要办,因此离村过数日,回来后才将自己闭门关在屋中……在那之后相隔不到半月,村内便遭来了那场天火……他的脸色愈说愈苍白。

包大人浓眉拧得更深,你可知令尊当时离村后去往何处办事?

留华白着脸道:曾听他提过是要进城……

包大人:进县城?

留华摇摇头,神色虽差,语气却很肯定:不,进京城,京师汴梁。

来汴梁?包大人有些吃惊,皱了皱眉,然后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路,口里喃喃:进京……进京……

公孙先生提道:酸枣县至京师,不过一日的路程……

唔……然后两人一齐陷入了沉思。

我瞧着留华人立在那儿,在他们沉思的当会却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神一瞬闪烁,尔后眼里诸光明明灭灭,整个人看起来的状况十分不好。

我不禁担心地问:诶,留华啊,你还好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要逞强,真不行便跟包大人告个罪,先下去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