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封用蒙古文书写的信件,因为与女真语的规则相通,所以我勉强能读懂。
细细研读过信中的内容,心中的不安更甚。
信是写给褚英的,信的署名人却是布占泰,内容大概是说,希望与褚英联盟,他会领兵两万,假装与建州兵马在乌碣岩相遇,佯装厮杀,然后布占泰会趁机杀了舒尔哈齐。得手后再将两路人马并为一路,驻兵斐优城,联合东海部、乌拉部以及褚英手上的人马,与努-尔哈赤反目,皆是三路大军杀回赫图阿拉城,逼努-尔哈赤退位。信的末尾还提及了,□努-尔哈赤能置兄弟手足情于不顾,可见他并非个心胸广阔之人,若日后褚英也有所建树,得人拥戴,他亦不会手下留情。希望褚英能认清局势,与乌拉部联手,先声夺人。
这是一封策反的信!好一招假道伐虢!
原先听城内人对布占泰的评论,以为他不过是一介枭雄,没想到还真懂些兵法。布占泰这一招果然走的又险又妙,他知道此番出征,努-尔哈赤意在试探褚英,于是来了个顺水推舟,将一块肥肉吊在急于立功的褚英面前,等着他上钩。
乌拉部、东海部再加上褚英的三千铁骑,实力可以说与留守赫图阿拉城的兵力不相上下。突然杀个回马枪,只怕会打得努-尔哈赤一个措手不及,若届时再联系朝鲜,让建州腹背受敌……攻下赫图阿拉易如反掌。
不过,既然这一招叫做假道伐虢,那么就算最后计划成功,褚英坐上汗位之时,也已两败俱伤了。布占泰再带着他保留的乌拉大军来袭,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我放下手中的信,我能想到这里,那么褚英一定也能想到。只是,我唯一的担忧是……褚英会被权利冲昏头脑,中了布占泰的计吗?
郭络罗氏目光忧虑,显然也在担心同样的事情,握住我的手道:“我信贝勒爷不是那种人,可是,怕只怕布占泰不安好心,是在设计爷。爷留着这封信在身边,证明他并没有向汗王禀告实情。”
“我明白。”
“我是个妇人,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开口问贝勒爷。若是你能帮我向贝勒爷问个清楚,也省得我整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了。”她央求道。
“福晋又不是不了解贝勒爷的性情,旁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我摇头,“爷自个儿心里肯定早有了定夺,你要相信贝勒爷此事。”
“我也不信爷会做那样的事,”她眼中噙着泪,让人不禁心生怜惜,“我不是杞人忧天,只是这布占泰,诡计多端,并非是什么什么君子。他太了解贝勒爷了,才会使出这样的离间计来……范姑娘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这布占泰到底和大贝勒有什么过节,要这样步步紧逼?”
我对建州和乌拉的过往一无所知,也无法帮忙分析局势。
郭络罗氏见瞒不住我了,拿手帕拭了拭泪,说道:“布占泰对建州恨之入骨,早就不单单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报仇!报当年‘九部之战’的仇,就算贝勒爷不上钩,这个布占泰也会想尽办法,在汗王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来离间爷和汗王的关系。”
“九部之战?”这四个字异常的熟悉……那晚皇太极分明也同我提起过。
郭络罗氏点了点头,“范姑娘刚进城不久,自然是不清楚这之中的原委,我嫁来大贝勒府这些年,也只是略有耳闻。当年的古勒山一战中,叶赫、辉发、乌拉、蒙古科尔沁等九部一并攻打建州……建州大胜,布占泰也被生擒为俘。当时,布占泰之所以会加入九部与建州反目,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
“对……一个传言中‘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女人——叶赫那拉氏。”郭络罗氏唇色苍白,“整整四年,布占泰在建州受尽屈辱,好不容易回到乌拉准备迎娶这位叶赫那拉氏时,叶赫却又把她许配给了汗王。据说布占泰气得呕出血来,发誓要报夺妻之恨。”
我颦起眉来,这一切部落混战的源头,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我不由得好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左右整个女真部落的命运?能让所有人,都用如此敬畏的语言来形容她?
“所以,这位叶赫那拉氏如今是汗王的妻妾了?”
“并不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只知道,布占泰对叶赫那拉氏情深意切,不惜反恩为仇,这次也定是冲着复仇来的。”
我冷静下来思考着现在的局势,褚英、努-尔哈赤、舒尔哈齐还有布占泰……历史上努-尔哈赤最终统一了女真,可其他三人的结局呢?
我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言道:“此事,我会尽力去阻止的!”
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但是,这城中我还有一个可以依托的人。
郭络罗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范姑娘,我信你。”
“福晋,你不能信我,你要信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