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晗真道，“我上周已说过不收侍从，我讲真。给他们个改志愿的机会吧。”

“这……按长老洞府的配备，您这儿还缺不少人呢……不过还是您说了算。”考官道，“但是名单里有一个跟您缘分颇深的姑娘，人也不错，您不考虑下吗？”

闻言，窗外听着的楚卿怜猛然直起身来，只觉紧张得汗流浃背，几近窒息。

考官指着名单，“喏，这个楚卿莲，听说她刚入门时您帮过她，她名字里那个莲字还是您赐下的。小姑娘各方面能力都很优秀，这一百年来更是一心一意想着您，给她个机会吧？”

“……谁？”姜晗真挑了挑眉，“我不记得，还是算了。”

然后抱起她那一大包新买的凡间小食，毫无犹豫的走了。

甚至根本没回头看一眼一窗之隔的候考室，那位一心崇拜了她足足百年的，最卑微也最坚定的仰慕者正面向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好像又回到了入门时那个黑暗冰冷的雪夜，她和几十个被抛弃的人形垃圾一起，无助的仰望自己最尊敬的救世主一脸嫌恶的远远离开，而本该赐予他们的温暖和光明，仿佛永远不会再到来。

当年，比“救世主”管事更尊贵的姜晗真为他们主持了公道。

但现在，仙门没有谁比姜长老更最尊贵，没人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即使按规定，仙门最高级别的长老就该配备那等数量的侍从，和凡人皇帝上朝必须穿龙袍是一个道理。

后来，楚卿怜报名的岗位果然被强行取消了，她也不愿改志愿做其他长老的侍从，又因百年来一心想做侍女，没学过其他技能，她只能降职为枢机峰名下的四等杂役。

虽然这个位置已算是前程半毁，基本没有升迁的希望，但因为工作关系，她时常能听到姜晗真的消息，甚至偶尔还能见几面。

姜晗真一直没认出她。

楚卿怜也渐渐的，不再期待被她认出来。

甚至，不再将她奉若神祇。

不再喜欢她。

因为，随着接触增多，楚卿怜开始真正的，越来越了解这个一生顺境，生来就是人中之龙的“上位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

姜晗真确实是个绝顶的天才。她能随手修复任何一个秘境故障，独力编写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高等阵法，凡是她亲自领衔的研究课题，其成果必会在整个修真界掀起一场划时代的技术革/命。

她也确实是个正直的君子。虽然总是颇孤僻的一人独行，不要侍奉，对待下人却极其仁德，就是听说别人名下的仆役受了欺压，她也会毫不犹豫的义务相助。她还对通常被修真界视为蝼蚁的凡人心怀悲悯，数百年来化解过上千次天灾，支援过数百万战争难民，甚至使凡人逐渐与修士平起平坐的工业和信息化进程里，都有她提供的技术支持。

然而，她，太，懒，了。

楚卿怜观察到，虽然姜晗真工作两个时辰确实顶得上别人两天，但她真的每天就工作两个时辰。她每周是有至少三个时辰在凡人界帮忙，但还有至少三十个时辰，是在吃喝玩乐看话本逛庙会追电视剧打游戏。

甚至，就连所有修士视为立身之本的飞升大业，她居然会嫌成仙后还要升级打怪太无聊，干脆懒得进阶了。

这算什么女神。

楚卿怜坚信，以姜晗真的人品和能力，明明可以一手把这个炼狱般的残酷世界建设成人间天堂。

但她竟然懒得干。

她明明挺喜欢看超级英雄电影，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

楚卿怜很不满的想着。

而当时，还有另一个原因，真正让她不满到了极点，以至于宁愿放弃当初蒙赐，“淤泥不染”之名。

——姜晗真这人还，双，标。

到枢机峰工作后，楚卿怜才知道，她们初遇那天，姜晗真是刚从凡间逛庙会回来。

瞥见山门广场上他们这堆人形垃圾，她随口问了管事怎么没人领。管事答，负责人被师父叫去谈话，今晚没空。

“什么没空。”姜晗真说，“他不是在逛庙会么，我半个时辰前还在糕饼街见到他。”

然后让管事一个玉简传音，把人喊了回来。

在当时的仙门，怠慢垃圾不是罪，但“思凡”是。因为这个捡垃圾负责人刚好被尊贵的姜长老抓到，他的师父格外惶恐，直接重罚了他三百鞭刑，革职为杂役。

没过多久，这人就伤重加抑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