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姜晗真很干脆的回答，“不能。”

就在对方始料未及，神色刚要变化时，她又语声慵懒的跟了一句：“千年前本君赐下道种，为的是造福苍生，护佑人道，你和你门中这诸多人渣连禽兽都不如——”

她一凝眉，原本淡然闲适的眸色骤显森冷如刃，“——也配与我提一个救字？”

话音未落，方才还人人跃跃欲试的场上已是一片死寂。

“你，你是……？！你……怎会在此？！”

听到姜晗真第二句话里的前九个字，站到门里的众人脑中顿时一阵轰然作响，连后面的内容都听不清了。有好几个长老甚至当即瞠目结舌，愣了半晌后本能的伸手指过去，却又立即想起这般举止堪称大不敬，以仿佛被雷劈般近乎滑稽的动作猛然收手，跪倒在地缩成了一团。

站在最前的掌门镇恶眼中惊愕之色最甚，但他到底是一派之首，举止并没多少失态，甚至还能站在原地，抬头出声：“尊上是，苍翎道君……”

这话听起来像确认的询问，语气却已经是完全的肯定句。

因为苍翎道君早已是众生共尊，即使此界天道并无功德体系，如此广受承认的身份也已足够影响人间气数。千年来，无论理论还是实例都已表明，若是低阶修士冒用其名，强担这份他承受不起的大因果，必然会当场命格崩毁，身死道消。

见眼前的小炼气女修淡淡应了一声“对”之后，仍旧好端端的闲坐于高位，她手中圣树枝叶和脚下琉璃潭水仍旧温驯如宠物，为她提供着浩瀚无尽的守护威压，掌门果断再不耽搁，只将震惊神色一收，转而恭敬万分的颤声疾呼“万望道君恕小人不知之罪！”，就领着众人列队伏地，欲行下完整的三跪九叩大礼。

姜晗真倚在树枝旁，俯视这些前世受她敬茶的同门师长，今生在她这个“晚辈”脚下折腰，却没感到任何不自在。

因为，这其实是她终于开始直面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以及，应该追寻的真相。

上一世的姜晗真在种下道种，拥有了道君尊位后，执意舍弃身份，加入云霞派从普通弟子做起，其实是个无奈的权宜选择。

那时她虽然已在幻境一梦千年，与守护灵相处的环境却极纯净，没能体验到任何在真实人世中生存斗争的技巧。所以，当她于秘境中醒来时，心理和生理年龄本质上还是只有被西境侵略者关进王陵处死时的十五岁。

而西境崛起，覆灭诸侯的源头，正是由于彼时登基的天子是个十岁幼童，实在镇不住久浸权谋，各怀鬼胎的老臣们。

因此，年幼的末代王女姜晗真自然会对这亡国之因极其忌惮，坚决不愿顶着苍翎道君的无上头衔，以炼气二层的菜鸟修为孤身对峙万千宗门的觊觎，免得让那些老狐狸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种心理阴影甚至在她凭着逆天资质，一路顺风当了长老以后，也没有完全消退。她一直推崇低调悠闲的生活，只想轻松愉快的当地头蛇，甚至撇下自己亲手种植，因果密切的道种不管，任自己的宗门凭它垄断了修真界的资源，一手造就世间诸多不公与惨剧。

就连那个名为曦影的道种守护灵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要把同样至今不知来历，不知原理的道种交给她，又为何在与她分别后，故意把苍翎道君的名号传得举世皆知，然后借着这名号一手扶植起修真界最初的九家三宗，俨然是有意制造一个势力交错的丛林社会，然后把她拉进这团漩涡的中心，她当年都没追究过。

然而现在，重活一世的前凡人界地头蛇姜长老，心性已今非昔比。

凭着前世的经验和觉悟，她虽然仍旧不想辛苦自己，却已经有把握主动踏入这天地铺成的棋局，戴上这世间至尊的王冠。

然后一力承担它的重量。

因此，即使知道云霞派掌门提出的求救是个意在绝杀的陷阱，如今也已给予了有力的回击，姜晗真却不可能真的不救人。

虽然她从未确定过，方才自己随口说的“造福苍生，护佑人道”是不是自己的道心。

但见死不救肯定不是。

当然，救人要讲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