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外城的人心思明,在内城,此时这里却是一片混乱,毕竟居住于内城的大都是唐王府中官员将领的家眷,在唐王惨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们无不是变得惊惊惶惶,她们既担心男人们的安危,同样也担心自己的安危。总之,此时的京师,看似平静,可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尤其是这内城之中,那些留守于此的官员,更是怀着各种不同的心情,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惨败。
“败了!”
孙兴平看着到访的靳文博等人,他的神情低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惶恐,也难怪他会如此。
唐王败了!
十几万大军十不存一!
然后会怎么样?
然后淮王……不,监国会领兵打到京师,即便是他侥幸逃脱,那将来也不过是如贼寇一般的东窜西逃。到最后,不还是身死族灭。
对于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来说,他并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只是他有选择吗?此时,他不禁后悔了,为什么当初非让猪油蒙了眼,偏偏上了李子渊的贼船?如果一直在监国身边,又岂会……那时候,谁又知道,他姓朱的居然是真命天子,是先帝的儿子!
这命啊……
“那将军准备怎么办?”
靳文博试探着问了一句,上次送粮之后,他便留在了京城,留在李子渊的幕府,现在,他反倒是庆幸当初的选择,毕竟他还活着,当郑芝龙被故闽王命人刺杀后,为讨淮王欢心,万礼便抄了八家,并杀了八家所有男丁。
“怎么办?”
抬头看着靳文博,孙兴平苦笑道。
“老靳啊,你们靳家除了你,恐怕没几个活人了吧!”
他的话,让靳文博一阵苦笑,尽管他活着,但是想到靳家上下千余口就那么杀了,难免仍有些感伤。
“这都是命啊,你我都是小人物,改朝换代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别说是自己了,就是家人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啊。”
这么长叹一声,孙兴平端起了酒杯,烦闷的喝着酒,然后自言自语道。
“当年,在后劲营的时候,监国也曾许誓与孙某人共富贵,只可惜这眼睛让猪油给蒙了,让姓李三言两语给骗了,若不然……若不然,现在,又,又能如何?”
众人听着他的话,无不是神情一阵凄然,他们都押错了宝,只不过,他们错的没有孙兴平那么狠,他们,他们还有退路,其实,他们之所以来这,就是为了探听孙兴平的打算,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京师还是献出去的好,万万不能大动干戈,若不然,不但要死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了献城的功劳。
“将军,其实……”
在众人之中,并不怎么显眼的李化熙,瞧着孙兴平这么说,立即于一旁说道。
“其实将军不是没有选择,若是将军能弃暗投明的话!监国必定会念将军他日功劳的,”
李化熙显得有些紧张,他当初可是带头劝进的,若是监国来了万一追究起来的话,即便是不掉脑袋,肯定也要摘掉乌纱,这乌纱他还没有戴够。
“就是,就是,监国仁义,举世皆知,将军若弃暗投明,监国必定会既往不咎!”
其它人一听李化熙出面游说,立即纷纷跟着他一同游说孙兴平弃暗投明,面对众人的游说,孙兴平稍作犹豫,而后又说道。
“监、监王真的会既往不咎?”
真的会既往不咎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靳文博的心里却没有底,谁了解监国?福州的万礼为何在知道郑氏并淮后,第一时间下令抄尽八家,杀尽八家之人。
是为了钱?
虽然当靳文博在报纸上看到万礼解交1300万余万两白银以及200余万两黄金于淮王的时候,嘲讽着万礼等人的贪婪,毕竟,就是靳家也不止这点银钱。但在另一方面,他却知道,万礼等人,绝不会是为了钱抄的八家,他们是用八家的脑袋向淮王表忠。朱家的人……想到皇明史上朱家皇帝的做法,在众人的游说中,靳文博直接说道。
“将军可以诛尽李氏宗族,如此旧过必可赎!”
靳文博的语气平静,完全没有丝毫情绪,似乎就像在说着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似的,但他的这个提议,却让所有人的眼前皆是一亮。
有什么比用李家上下的脑袋作为投名状,更能讨得新主子欢心的?
在淮王的“仁义”必定“不忍心”杀李家妇孺,可是,那样的人活着,总不是什么好事,为人臣者,为主君分忧,这是为人臣的本份。
只是……
“这……”
孙兴平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他知道这个投名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李子渊总是有恩于他。
“将军,为了京师二十万百姓的安危,为京师百姓免遭兵火之劫,还请将军早下决心!”
主动站出来的李化熙,并没有说什么李家的脑袋关系到大家的富贵,而是把一切都推到了城中百姓的身上,他们之所以选择投降,也是为了城中的百姓,是为了百姓的安危,不是为了自己!
降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随着传令兵的大喊声在战场上回荡的。
唐军降了!
唐军降了!
对于那些正准备向唐军发起最后一次进攻的忠义军官兵来说,他们先是一愣,然后都笑了起来。
原来都是这么轻松。
原本他们以为会有一场苦战,等待着他们。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胜利居然是这样,触手可得。
唐军降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朱明忠面前,他只是略微抬了一下眼帘。
“李子渊那?”
之所以会问到这个人,是因为他并不相信这个人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投降。按照对他的了解,李子渊即便是兵败了也会想办法逃出去,然后成为流寇,为害地方。
而这也是朱明忠为他设下陷阱的原因。
他会这么轻易的投降?
“回大王,唐军参军朱应升称李贼昨夜为义士所杀……”
死了……果然是轻若鸿毛。
所谓的枭雄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可以说窝囊到了极点。不过现在对于他是怎么个死法,朱明忠反倒是不关心了。
他一死,曾经最担心的事情也就不需要再担心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变成流寇危害四方了,现在他这么一死反到是件好事。
早从此之后天下太平了。
对于李定国等人,朱明忠并不担心,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面对这个现实。如果他们拒绝面对的话,那么……无非就是大军讨伐而已。
片刻的沉默之后,朱明忠“哦”了声,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就像李子渊的死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事似的,其实确实是不值一提,然后说到。
“好了,准备进京!”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前往京城。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了。
进京必将经通州,在通州朱明忠见到了李子渊的尸体,看着脖颈处那个血洞,看着已经没有丝毫生机的李子渊。
“一饮一啄,自在天定,若非是他昨日为恶,又岂有今日之遇?当年他若是于南京不背叛孤,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朱明忠冷冷一笑,背着伏跪于地的朱应升说道。
“其实,孤本意在兵围通州或京城之后,总是会见上他一面,李子渊……”
盯着这具尸体,已经几年没有见他了。
“他确实是贼,不过他确实也有其过人之处,就练兵来说,不过只得孤之皮毛,便能练出今日唐军,他确实有他过人的地方……”
李子渊的唐军战斗力并不比忠义军差多少,这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当年在南京,他带走的数百多人,皆是忠义军的官佐,最早的一批忠义军,就是他们操练的,而他们,也是朱明忠一手操练出来的。
后来忠义军完全火器化之后,尽管李子渊没有足够的火器,但仍然主动的学习着忠义军,并尽可能的模仿忠义军。可即便是如此,时代的局限性,依然限制了李子渊的视野,恐怕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败了。
“可……楚王,总是败了!”
作为楚王的从幕,朱应升必须要为旧主说话。
“楚王到死,都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败。”
“因为他看不透!”
盯着床上的尸体,朱明忠冷笑道。
“当年,在南京,他以为,只要说服了军中官佐,就能把忠义军带走,就能让孤成为孤家寡人,可是结果呢?他北伐的时候,若是他能看透事实,不至于为权力所迷惑,又岂会倒行逆师?就是这次兵败,如果他能易早醒悟,又岂会损兵折将如此?他以为,学着孤练兵,就能横行天下,就能击败孤……”
冷笑着,朱明忠已经不再去看李子渊的尸体了,他转过身,看着跪伏于地的朱应升。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贪婪早就注定了他的今天!”
贪婪!
没错,李子渊总是太过贪婪,无论是在南京或是北京,或是此次决战,他的贪婪毁掉了他的全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