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起身,看着被何逵扶进来的黄琬,拱手施礼。一旁的黄祖抢上一步,接过黄琬,满脸堆笑。“子琰兄,你身体还好吧?”
虽然同属一族,但黄琬对黄祖没什么好印象,即使此刻黄祖有恩于他,他还是不肯与黄祖虚以委蛇。他抖了抖衣袖,顺势推开黄祖的手,向黄忠拱手还礼,昂然道:“败军之将,先谢过将军不杀之恩。”
黄忠苦笑。他根本没指望黄琬会投降,所以才说得那么难听,要黄琬将功折罪。没想到黄琬居然接受了这个条件,亲自来了。有约在先,他不能食言自肥,只好同意见黄琬。他做了补救,让李严冒充黄琬留在登禹台上,可是此刻一看到黄琬本人,他就知道李严并不合适,两人从体型到气质都相差太大,瞒不了太久。
黄忠环顾四周,没看到何咸,不禁眉头微皱。“何子同何在?”
黄琬咳嗽一声:“何子同与孙将军有破家夺妻之恨,又记恨袁公路,不肯投降。我劝他不住,只好让他走了。”
黄忠刚想说话,黄琬又说道:“兵不厌诈,将军虽然饶我一命,却让人留在禹登台上,应该是欺骗援军,让他们以为我还在台上,不惜伤亡的猛攻吧?将军用兵,颇有孙镇北之风,不仅猛如虎,能临阵斩杀夏侯渊,而且狡如狐,虚虚实实,应用自如。以将军的能力,似乎不需要靠多杀伤来积累军功吧?”
黄忠眼神紧缩,盯着黄琬看了片刻,嘴角歪了歪。“黄公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名士,聪明果敢,决断如流,佩服,佩服。忠是武夫,学问粗陋,不足与黄公语。若黄公不反对,我这就送你去见孙将军,如何?”
黄琬点点头。“甚好,我也想早点见到他,看看这位被称为小霸王的少年是何等样人,是拯救天下黎民的英雄,还是祸乱天下的枭雄。”
荀衍冲进辎重营,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冲进了帐篷。
那个斥候正由医匠包扎,看到荀衍冲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见他没有性命之忧,荀衍长出一口气,环顾四周,想找一个地方坐下说话,却发现帐逢里至少躺了七八个伤兵,有的是箭伤,有的是刀伤,还有的被石头砸伤的,满身血污泥垢,腥臭难当。他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低头一看,原来踩中了一具尸体流出的肠子,顿时觉得头眼发麻,腹中一阵翻涌,转身冲了出去,大吐特吐,差点连黄胆都吐出来。
这些天,他已经见过太多生死,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受伤的士卒。他也闻过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尸臭,几次欲呕都忍住了,却不知道原来这种味道是如此浓烈,如此难以忍受。
几个卫士走了过来,神情平静,有人递过来手巾,有人递过一个水瓢,让荀衍漱漱口。荀衍漱完口,刚刚平静了些,却发现自己的战靴上粘了不少血污,抬起脚一看,又发现鞋底上满是黄色的粪便,臭不可当,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踩中的是肠子,忍不住又吐了起来。
不少伤兵被吸引过来,神情冷漠地看着荀衍。
荀衍后悔莫及。一时情急,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就闯进了辎重营,不仅丢人现眼,颜面大失,还毁了苦心积营的将士关系。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这些士卒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名士统兵,相互之间的身份差距原本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好容易让这些将士接受自己,现在全毁了。
为将难,名士为将更难。
荀衍很沮丧,本想回自己的中军大帐去,让人把斥候带过去问话,可是转念一想,咬咬牙,又生生的把已经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这样出了辎重营的门,他和这些将士之间的隔阂以后就再也化解不开了。
众止睽睽之下,荀衍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短短几息之间几次想一走了之,最后还是忍住了。那个斥候很快包扎完毕,走了出来,见荀衍这副模样,脚边又是一堆刚吐出来的秽物,酸臭味扑鼻,主动说道:“将军,这儿太脏了,出去说话吧。”
“不,就在这儿说。”荀衍强迫自己不去看战靴上的血污粪便。“说说,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