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歪了歪嘴。“如果是祸,避是避不掉的,我只是给沮授一个发挥的机会罢了。与田丰相比,沮授的确温顺多了,可他明于世事,疏于人情,高屋建瓴,却不晓人心之卑劣,尤其不懂主公的心思。”他嘿嘿笑了两声。“他与主公相遇太晚了,至少晚了十年。我与主公日夜谋划的时候,他还在读书呢。”
郭图想了想,又看了袁谭一眼。“如果他遇到的是你也许更好一点。不过没关系,将来还有机会。”
袁谭心中一紧。他听懂了郭图的意思。郭图并不希望袁绍速胜——当然事实也不可能,孙策进攻也许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况且他夺了扬州,就算败了也可以退守江东,孙袁之间的战事注定要旷日持久。可是对郭图来说,这并不是坏事,这正是汝颍系掌握兵权的好机会。汝颍系不满足于做谋士,不愿意看着冀州系独掌兵权,在他掌握兖州失利之后,汝颍人想直接掌握兵权。荀衍掌兵就是一个开始,而他的归来也是一个机会,袁绍被牵制在前线,他在邺城积蓄力量,此消彼涨,形势逆转并非没有可能。
袁谭静静地看着郭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觉得郭图也疯了,比何颙还执着,比他还要激进,几乎有逼他就范的意思,让他莫名地反感。郭图看出了袁谭的心思,一字一句地说道:“显思,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袁谭心里咯噔一下,白晳的面皮一下子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苍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八个字一下子击中了他心灵深处,让他痛彻心肺。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反复两次,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
“先生,容我细细思量。”
郭图如释重负,点点头。这时,外面骑士提醒,驿亭到了,郑玄的车辆就在前面等候。郭图站了起来,轻轻拍拍袁谭的肩膀,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袁谭知道郭图一心为自己谋划,希望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就算暂时不能掌兵也要接过党人领袖这杆大旗,重树名声,积累力量。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一直没有给郭图明确答复。
见郭图滞延不归,袁谭心中不安。他思索良久,试探道:“先生觉得浚仪战事胜算几何?”
郭图无声地笑了,抬起尾指,轻轻地挠了挠鼻翼。“很不乐观。”
“为何?”
郭图挪了一下身体,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袁谭。袁谭不解地看着郭图。他在平舆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与郭图见面之外,郭图向他讲述了出兵浚仪的前后经过,他知道出兵浚仪是郭图的建议。按理说,郭图现在应该全力协助袁绍拿下浚仪才对。他不明白郭图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在这时候离开大营。
“显思,你知道党人为了这一天,等了多少年?”郭图勾了勾手指,指指扶手下面隐藏的抽屉。袁谭拉开抽屉,取出一只琉璃瓶和两杯果浆,倒了一杯递给郭图。他当然知道党人等了多少年,但这和现在的形势有什么关系?
郭图接过果浆,慢慢的摇晃着。“从你外大父李元礼开始算起,到今天,党人奋斗了三代人,超过六十年,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功?原因很简单,没有兵权,手里没有刀。刀在天子手里,在外戚手里,在阉竖手里,在武夫手里,唯独不在我们党人手里。”
郭图呷了一口果浆,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从你父亲被禁锢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有了一个共识,一定要掌握兵权。掌握兵权有两个途径:一是为外戚,外戚可以成为大将军,顺理成章的掌握天下兵权。一是为州牧,掌握一州军政大权。袁氏四世三公,成为外戚本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但袁氏为帝舜之后,朝廷早就有不成文的规定,为避免王莽之祸,帝舜外裔不得为外戚。所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协助何进,间接地掌握兵权。何进本来很听话,可是少帝即位之后,他就暴露了屠夫本性,推三阻四,自作主张。没办法,我们只好除掉他。”
郭图又喝了一大口,咂了咂嘴角。“好浆!酸甜可口,唇齿留香。”说着将杯子伸了过来。“再来一杯,剩下的给郑康成,老人喜甜,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