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额头全是汗,手心也湿漉漉的。他在战袍上擦了又擦,连战袍都被擦破了,还是觉得手潮。
他有点后悔。不应该急于求成,找麹义作为第一战的对手。一战成名不太可能了,全军覆没倒是越来越可能。麹义来得比预期的慢,他很可能会派人包括身后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可是一旦有消息传来,就迟了。
要不……趁现在损失还不大,先撤?
这个念头一起,随即又被刘备自己否决了。撤退比进攻更难,进攻还有士气可用,撤退却非常容易形成溃败。军心易乱难整,一旦将士们以为打败了,随时可能失控,他再想控制住阵型难于登天。
怎么办?刘备汗如浆出,脸色苍白。他不由时地摸着耳垂,心里暗自祈祷。刘氏祖先啊,你们要保佑我。孙策啊,你的话一定要应验。我已经听你的建议,将那棵如华盖一般的大桑树砍了,如果这还不能改变我的命运,我跟你没完。
就在刘备纠结的时候,关羽再一次冲出战阵。
张郃一直在盯着他,关羽一动,他立刻催马加速,穿过冀州军特地留给他的通道,迅速将马速提到极限。马蹄声越来越急,骏马放足狂奔,四蹄几乎腾空,溅起一路的碎泥和草屑。张郃身体前倾,双手握戟,盯着越来越近的关羽,暴喝一声:“关云长,河间张郃在此,速来受死。”
刘备在选择这片地形作为阵地的时候,就为自己和麹义各挑了一个土坡作为中军。一高一低,相距六七百步,高的在北,留给自己用,低的在南,留给麹义。
站在坡顶,他能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包括麹义的中军。从张郃追赵云到达战场开始,刘备有一大半的注意力就落在这里,哪怕是麹义派人攻击他的中军也不例外。两个土坡离得太远,他看不清麹义,甚至认不清将旗,只能隐约看到有将旗移动。当张郃的将旗向东侧移动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麹义派出的是哪个将领,但他能从将旗的形制大致猜得到这个将领的级别,大概有多少人。更重要的是,他猜麹义这是要对付左翼的关羽。
关羽所在的左翼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麹义接连七次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压得紧,关羽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大大超出刘备的预料。这一方面要归功于这大半年的严格训练,另一方面也要归功于关羽个人,不仅是他的勇武,还有他对士卒的体恤。
也许是出身不同,诸将之中,关羽对士卒最关心。与他对士大夫的横眉竖眼截然不同,他待士卒如子弟。在这一点上,他和孙策非常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孙策也体恤士卒,但他只将吴会籍士卒称为子弟兵,关羽却是待这些幽州籍士卒如子弟,不仅关心,而且护短,为此和他、张飞都发生过冲突。
所以他麾下将士训练时不惜力,作战时不惜命,每次校阅都和拼命差不多,不拿冠军就跟死了人一样,看到谁都没好脸色,直到下一次将冠军夺到手。
一旬一小校,一月一大阅,关羽来之前,张飞、田豫基本六四开。关羽来了之后,他一人独占七成。
这也是刘备对关羽寄予厚望的原因所在。麹义麾下最精锐的力量是他那八百凉州劲卒,个个是对付骑兵的高手,让公孙瓒在界桥吃苦头的就是他们。麹义在黑山作战,每到僵持不下的时候就会派这些人上阵,往往能一战定胜负。
可是刘备没想到麹义会一上来就揪着关羽不放,连续七次攻击,一副不打倒关羽誓不罢休的架势。眼看关羽久战力疲,麹义还不放过,又派人增援强攻。如果关羽被击溃,刘备就等于折了一臂。当麹义再派出西凉劲卒决胜负的时候,他没有同样的力量反击。
刘备咬咬牙,派人传令赵云,让赵云移动到左翼和中军之间。如果关羽主动求援,那就让赵云策应关羽。如果关羽不同意增援,那就在由赵云建立起一道防线,作为新的左翼。以他对关羽的了解,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后者,不拼到最后一人,让关羽开口求援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