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静静的旁观,一言不发。蒋干走了回来,示意刘晔向前几步,站在高耸的河岸边。大河奔涌,涛声如雷,他们说的话只有对方听得到,几步外的侍从都无法听清。蒋干凝视着大河,刘晔也不说话,眉头依然轻蹙,但神情却渐渐松驰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蒋干轻轻笑了一声:“子扬,江河并称,你生在江边,如今又观大河,有何感想?”
刘晔叹了一口气。“江清而河浊,这大概便是最直观的感受了。”
“还有呢?”
“关中大旱,渭水只剩下一半,大河却气势不减,这一关之隔,竟有天地之别,若非亲眼所见,真令人难以置信。”
“孙将军常说,士人负天下之重,不仅要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纵览人间万象,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方能济时救世,造福天下苍生。如果只是埋首故简旧牍,抱着几句圣人经典不放,不仅无法救世,说不定反成了祸国殃民之源。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岂是虚言哉?”
刘晔沉默良久,幽幽地说道:“孙将军只提造福天下苍生,却不提朝廷只字,他这是心意已定,欲蹈袁绍覆辙了……”
蒋干反问道:“如果不能造福天下苍生,要这朝廷何用?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刘氏的天下。民心在刘氏,刘氏便是天子。民心在孙氏,孙氏为什么不能为天子?子扬,如果你们还抱残守缺,寄希望于刘氏四百年天下的恩泽,无异于抱薪救火。就算孙将军愿意贡赋,朝廷也支撑不了几日。”
刘晔眉梢一颤。“孙将军愿意维持贡赋?”
蒋干盯着刘晔看了片刻,一声轻叹,摇了摇头。“子扬,舍本求末,你让我很失望。”
刘晔苦笑。“我德浅才疏,做不到绝食七日犹能鼓弦而歌,实在愧对圣人。”
蒋干眉头一挑,转一转眼珠,抚掌而笑。“子扬能出此言,可共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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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忠惊讶不已。他不太喜欢刘晔,但他承认刘晔很聪明,只是聪明外露,不够老成而已。刘晔说孙策作弊,说明以刘晔的聪明也无法理解孙策的做法,从侧面证明孙策更聪明。那在众人未识孙策之时已经倾家与孙策结交的周瑜呢?他恐怕已经不是作弊这么简单,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未卜先知。
周家的未来也许真的要落在他身上。
周忠心情很复杂,却不敢怠慢,下令急追。蒋干提前走了大半天,他必须加快脚步才能赶上。
周忠、刘晔追了两天,终于在潼关追上了蒋干。
蒋干站在津口,看着滔滔的大河出神,周忠、刘晔赶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也被大河奔涌的气势所震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周忠尚好,他在京师为官多年,已经多次见识过大河,刘晔却是第一次,两天两夜没能合眼的他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卷着浊泥咆哮而来的大河,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你们再迟了片刻,我就渡河了。”蒋干指了指湍急的河水中如一片落叶般起伏不定的渡船。“我原本应该坐那艘船渡河的。”
“你在等我们?”
“是的,我在等你。”蒋干冲着周忠拱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周公安好,在下九江蒋干,字子翼,曾与公瑾有同学之谊。”
周忠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脯,露出长者的气度。“公瑾所交皆是一时俊杰,子翼颇有苏张风采。”
蒋干微微一笑。“周公过誉,小子不敢当。小子过长安,本当登门拜访,奈何事务繁忙,周公又在宫中侍奉陛下,难得有空,未能面聆。今日周公赶来,不知有何指教?小子洗耳恭听。”
周忠抚着胡须,笑着摆摆手,示意蒋干不必介意。蒋干是没有亲自来拜访他,但蒋干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足以让他一家丰衣足食。朝廷财政窘迫,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全,有限的财赋大多供给驻军,他这个受冷落的老臣也要节衣缩食。蒋干带的礼物能让他们松一口气。
“蒙陛下错爱,我刚刚迁大司农,能浅任重,我这心里不安得很。这不,头天晚上接任,第二天一早就去驿馆请计,没想到你这么忙,我只好一路追来。”周忠伸手一指刘晔。“此乃成德刘晔刘子扬,也是九江人,你应该认识的吧?”
蒋干很意外,一抹笑容在嘴上一闪即没。他拱拱手。“久闻子扬高名,今日方有幸一见,不枉我在此等候。子扬兄,从宫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