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温婉的坐在李汝鱼旁边,剩下的彩衣如花朵铺展,美不胜收。
李汝鱼心头有些感触,在自己还是个少年时,来到临安,第一次见女帝,也是在这个地方,那一日只是个妇人模样的女帝,被自己误以为是王妃苏苏。
想不到这最后的离别,又在这里。
她依然只是个妇人。
女帝轻笑了几声,“有没有觉得前路漫漫。”
李汝鱼点头,“有点,再有几日便是赵祯的登基大典,而那时你已离开,然而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赵室出谋划策,所以压力很大,不知道能否坚持到你归来。”
女帝侧首看了看这个说着压力很大,却一脸轻松的小男儿,忍不住莞尔一笑,本想让他自己去揣摩,内心却有些不忍,于是脱口而出,说道:“我也许会回来,也许东土那几位君王根本不会让我回来,到时候你顺势而为,不强求,我并不奢望你会率领大凉雄师去东土救我,在你心中,天下为先,此为初心。”
这样就好。
李汝鱼愕然,“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已和东土大成王朝定下盟约么?”
女帝点头,“所以那嫁衣女子依然要留在大凉,你得看好她,若小小文道成圣,便助那女子尸首中的鬼胎脱困罢。”
李汝鱼颔首,“用她来换你?”
女帝乐了,“需要吗?真到了那一日,我宁愿黯然死在东土,不至于沦为大凉的笑柄。”
我是谁,我是大凉女帝,是一位圣人!
哪怕就算在东土,大成、大骊、大徵三大王朝共同出手,只要我愿意,也能够回到大凉——只是在于是否接受狼狈归来的局面而已。
身为帝者,当有其傲气。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女帝在东土山穷水尽,她必然不会选择黯然回大凉。
李汝鱼看了一眼女帝,不知道为何,或是赤忱之性,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傻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好着着,如果那一天发生了,我一定会去东土,把你带回来。”
话落,李汝鱼骤然僵住。
这话……仿佛是男人斥责不懂事的女人。
有点暧昧了啊……
女帝讶然。
女冠不屑的哼了声,又被这女人得逞了。
站在远处的雪娃娃乐呵呵的轻声自语了一句原来爱情也可逃不过帝王心术……
小小和李婉约对视一眼,都只能苦笑,但不知道为何,两人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因为这样的李汝鱼,才知道小小用一生去爱。
有情有义,有担当。
这,才是男人。
夫子忽然轻声说道:“汝鱼,可曾想过,人类在天地之间,在星空之下,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李汝鱼默然不语。
这太深奥。
夫子也没想过能从李汝鱼口中听到回答,毕竟这是个连他也没有答案的问题,继续道:“可曾想过,这天地、这星空究竟延伸到何处,而我们所经历的时间,又将流向何处?”
叹宇宙之无穷,哀时间之无垠,然蜉蝣仅须臾。
生命,一生一死之间,究竟蕴含着什么,异人的世界,大凉天下,东土,这三个自己所知道的土地上,没有人明白。
夫子也不明白。
说到底,这是在追寻意义:活着的意义,生命的意义。
李汝鱼沉默了很久,“我们看不见,也许只是因为我们太渺小,没能站到那个高度,正如夫子你现在的高度,看见的风光是我看不见的一般。”
夫子颔首,“确实如此。”
拍了拍李汝鱼肩膀,轻声道:“珍重。”
夫子乘清风而去。
李婉约留在了夕照山,待赏月归来,会和谢晚溪一起回谢琅府邸,今夜是两个闺蜜这一生最后的相处时光。
李汝鱼目光所在处,夫子化作的清风,拂过了临安满山川。
夫子一瞬看遍临安。
清风再拂,越过了秦淮,越过了泰山,越过了开封,越过了燕云十六州,越过了北蛮草原,最终落在那漭漭雪山之巅。
夫子望群山,依然不见仙。
又化清风。
这一夜,大凉天下,一道清风掠过了千万里河山。
一夜看遍。
在夫子最后一次看遍天下时,夕照山上雷峰塔下,又有人来。
女帝。
身旁跟着依然浑身雪白如雪娃娃的张河洛。
女帝是圣人,却没有化清风而来,只是着了彩衣,化清风出了大内,显身形于夕照山下,然后一步一步登上长街。
小小拉着李婉约行礼。
雷峰塔上的女冠视而不见,依然翘腿坐在那里,眼眸里是花谢花开。
她依然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