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旧都开封,再挥师北上,几乎打到北蛮上京,彻底将北蛮赶出了燕云十六州。
大凉兵神就位。
而岳家也得以世袭罔替,永镇开封。
北军,改名镇北军。
在那段黑暗岁月,有观渔城死守三十六年的惨烈,凭借两面环水的易守难攻的天然地势,如一枚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那里,任北蛮大军山崩海啸,观渔城却如海上浮萍,飘摇于箭雨铁骑之中。
不倒,不毁。
不降!
这一钉便是三十六年!
二十五岁任守将的王立坚,花甲之后依然屹立观渔城头。
漫长的三十六年里,观渔城屡屡将要城破,都奇迹般的挺了过来,甚至把北蛮一位意气风华的兵家大将折杀于城前。
眼看恢复半壁江山无望,王立坚在得到北蛮承诺,若是投降不伤城内一兵一民后,这位守城三十六年的观渔老将,愿背千古骂名,开城投降。
但世人更知道,观渔城的惨烈之外,尚有襄阳数十年攻防寸土必争的壮烈。
在岳精忠北伐恢复半壁河山之前,北蛮从没放弃过彻底吞并大凉的野心,襄阳作为战略要地、军事重镇,关系着整个淮南的存亡。
成了大凉和北蛮必争之地。
从建炎南渡到岳精忠北伐,数十年间,襄阳城头的烽火从不曾熄过。
哪怕是在岳精忠挥师北上的头一天夜里,襄阳城也在坚守……天意弄人,最后一任守将没能守住襄阳城,在岳精忠大军来援之前半个时辰,城破了。
守将率全体将士玉碎城头。
城内只剩下数十无法动弹的伤兵。
和观渔城不同,襄阳攻防战数十年间,有过数任守将,且不说历任守将之战功,仅是最后那位玉碎在襄阳城头上的将军,其悲壮不输观渔老将王立坚。
玉碎的将军姓郭。
本是一位游侠儿,宅心仁厚,游历江湖时博得了大好名声,成为最有声望的巨侠,甚至一度在北蛮游历时,认识了当时北蛮雄主,又深得北蛮雄主爱女的青睐,本可以为北蛮的金刀驸马,继而问鼎北蛮,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人之一。
但他没有。
他心怀故土,回到大凉后娶了一位黄姓世家的嫡长女为妻,端的是人生赢家。
他本可以继续做他的江湖宗师。
但建炎南渡后,襄阳战火不熄,这位江湖宗师毅然以草莽之身请命朝堂,在其岳父的帮助下,率领那些尊崇其侠义的江湖游侠儿进驻襄阳城,历经大小战事,最终成为襄阳守将统率兵马抵御北蛮铁骑。
而那些追随他的侠义之士,亦在大大小小的战事里先后牺牲。
无一人后悔!
最后一次攻防战中,他本可以暂时退守襄阳,等待岳精忠大军来援之后,再以绝对兵力夺回襄阳,但他没有。
毅然而然带着妻子上城头,麾下老兵亦慷慨随之。
人若在一日,则襄阳一日不破。
最终全数玉碎。
没有襄阳城数十年的坚守,就没有高宗休养生息之后,放兵权给岳精忠,以举国之力北伐恢复半壁江山的壮举。
可以说,观渔城老将王立坚,用一生演绎了大凉将军应有的军魂,而襄阳城的他,则用最后一腔碧血,绘出了大凉游侠儿应有的气节。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在死不辞。
这一段传奇天下无不知,哪怕是北蛮上的草原,亦流传着他的故事,尽管他并没有成为北蛮的金刀驸马,北蛮仍以金刀驸马称之。
尊称。
就连岳精忠永镇开封后,也对他倍为推崇,曾言说:世间巨侠者,唯他耳。
李汝鱼此刻说起,纵然是过了近百年,依然壮怀激烈,最后感叹了一句,“天下盛世多年,襄阳犹在,然已不见郭巨侠。”
世间游侠儿,无不尊郭巨侠。
男人在一世,为了什么?
说到底,除去最原始的亲情,大部分男人的追求,都只有两件:钱,女人。
如今襄阳城里来了个女人。
很美很妖媚。
还很有钱。
当追求合二为一触手可及时,没有什么是男人不敢铤而走险的,哪怕明知道那个女人不简单,做了这一票后很可能招来官府的报复,但心向地狱之人,何所畏惧?
大不了到手之后,带着那女人西去到蜀中,大凉官府能奈何,有钱有美人,这一生也值了。
这便是乱世的好处。
周记胭脂铺外,李汝鱼已经满身都是苏苏的战利品,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外,现在终于明白临安御街上那些少数大老爷们儿的无奈了。
今日怕是出不了襄阳城。
长得极其精致,让人根本猜不透其性别的胭脂柳走过,看着李汝鱼笑了笑,径直走入店铺里,来到苏苏身旁,说,“这个‘水云间’胭脂不好,存放时易起硬结,且颜色过于水润,不宜长留,小娘子不若试试周记的招牌‘君自来’胭脂,绝对不比临安那些百年老店差。”
苏苏莞尔一笑,媚眼斜乜一眼胭脂柳,“你也懂胭脂?”
胭脂柳轻柔一笑,却有女子风情万般,哪怕是在苏苏面前,也依然不逊风骚,“略懂略懂,这个名字还是我取的呐。”
一旁的老板和胭脂柳打招呼。
苏苏于是伸手去拿过胭脂柳说的那盒胭脂,“那就试试?”
门外,李汝鱼一脸头疼。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怕这胭脂柳别有用心。
然而苏苏个没心没肺的女子却浑然不觉,从周记胭脂铺出来,已然和胭脂柳成了熟人,再一下午逛下来,两人便成了……嗯。
李汝鱼想了很久,觉得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闺中姐妹。
然而胭脂柳也可能是男的……
满载而归时,天色已暮,毕竟深冬黑夜降临的极早。
胭脂柳便盛情邀请苏苏去府邸做客。
没邀请李汝鱼。
苏苏似乎也没有带上李汝鱼的意思,媚笑着说好啊好啊,然后就从李汝鱼手上拿过大包小包,招呼也不打一句,就这么跟着胭脂柳走了。
走了……
苏苏的绝然,就好像李汝鱼只是件说丢就丢的随身物品。
这就尴尬了。
李汝鱼风中凌乱了很久,不知道为何,心中觉得很不爽,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愤怒,又或者是尴尬,反正觉得看那雌雄不辨的胭脂柳就不顺眼。
旋即有些无奈。
苏苏这女人是缺根筋吗,认识胭脂柳才多久,就敢这么跟着去府邸做客,而且你一个不懂剑更没有玄妙道法的娇媚女子,就不怕别人今夜把你嚯嚯了。
你到时候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有得你哭。
旋即,李汝鱼才想起一个尴尬的事情:自开封南下时,自己身上就没钱,现在苏苏跑了,自己晚上怎么解决,难道住桥洞?
李汝鱼那个忧伤啊……我好歹也是在临安有房产的人,怎的就如此寒碜了。
街上越发冷清。
李汝鱼几经思忖,决定还是去找襄阳知府,或者去找襄阳府的北镇抚司,只不过还没找人问路,已经有人找上门。
是一位憨厚中年人,极胖,脸上赘肉几乎遮掩了眼睛,笑眯眯的如弥勒出现在李汝鱼面前,笑道:“李大人,知府大人有请。”
李汝鱼愣了下,“你认识我?”
胖子依然笑眯眯的,“属下只是听命行事,还请大人移驾。”
李汝鱼但去。
不曾想襄阳知府竟是老熟人,正是当年江秋州知州,后调任兴元府知府事崔笙,在赵长衣入蜀中后,崔笙被调任襄阳府,从兴元府到襄阳府,看似平调,实则是仕途上升轨迹。
兴元府在利州路,在开封和蜀中锦官城之间,如今兴元府并不在临安掌控之中,而襄阳府却不一样,不仅不会经历战事,更是距离临安更近。
而女帝让他在襄阳府主掌军镇,何尝没有重用的意思——毕竟这货是清河崔氏出身,又是永安六年二甲榜眼,还是永安五年武第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