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大道至简。
剑意仅两字:无惧!
李汝鱼却似看不见王越无惧的长剑剑,他的眼里只有怒火。
必杀郭解,谁也不可阻!
依然嗡的一声,两柄长剑相交之后,剑身颤抖不止,气浪如涟漪。
李汝鱼再出剑。
身后高大的披甲虚影亦一剑刺出,如山虚影上的读书人一手执笔一手背负,写下了一个字。
一个快字。
这一剑极快,快得李汝鱼刚出剑,剑就到了王越的面前。
但王越依然横剑。
很简单的横剑,却像是虎踞深穴,固若金汤千军万马亦不可破!
下一刻,李汝鱼的长剑又一次劈落。
轨迹厘毫不差。
这是夫子教导的剑道,配合着读书人的快雪时晴书香笔韵,再加上披甲将军白起的杀神之剑意,足以媲美当年夕照山借大燕春秋而落的剑。
背后山巅读书人亦写下一字。
雪。
这一剑便如大雪飘落,寒意沁骨,这一刻宛若走入北蛮之北的漭漭雪山里。
王越还是简单的横剑。
这就是王越的剑,大繁若简,坚不可摧。
李汝鱼的长剑再弹起,又一剑劈落。
这一次是个“时”字,剑劈,下一秒便落在了王越的剑上。
比快更快。
然而王越不是赵骊,从始至终,他虽然被震得一退再退,但只要长剑横在胸前,李汝鱼的剑就无法破他的无惧剑意。
虎贲王越,可战人间谪剑仙。
李汝鱼一剑又一剑,每一剑的轨迹都厘毫不差,没有丝毫偏飘,沉稳得让人绝望。
必杀的剑意之中,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所在,那种感觉,极其像一位书道大家在挥毫泼墨。
身后山巅读书人,挥毫泼墨,字字而成。
快字之后,是“雪”字,其后是“时”字,“时”字之后是晴字……
晴字剑落时,天穹骤有一道阳光冲破层层乌云,如一柄刺穿天地的大剑,吸引了天地间所有风采,落在李汝鱼身上。
便有霞光生。
李汝鱼负霞光而劈剑,劈剑如泼墨。
长街之上,宛若圣人范文正公仙迹降临,生异香而天地俱静。
恍恍然间似有鹅影,曲项向天歌。
这一剑雪中见日。
然而纵然是这样宛如圣临的一剑,依然不足以破掉王越那横档在胸前的简单剑势,很简单的一剑,却如一座攀附至天顶的大山。
无可逾越。
李汝鱼心中怒火越发狂肆,忽然顿足,长剑归鞘,却上半身微倾,掌心按剑,手上青筋暴突,眸子里如有火焰跳跃。
李汝鱼欲再出剑。
拔剑斩天术!
背后那存在虚空里无人可见的披甲虚影,按剑而行,亦步亦趋,那位立于山上的读书人,大笔写文墨,挂天穹。
欲再写一字。
快雪时晴后,是佳字。
一剑劈塌了临安城门的佳字。
王越没有继续横剑而挡,他知道,此刻的少年精气神合一,展现出来的剑道修为,远超其真实实力,倒也是讽刺,剑道明明不如自己的少年,却能在澜山之巅踏入人间谪剑仙之境,今日更是几乎又一次踏入那个境界。
少年究竟有何等潜力,为何总能行不能行之事?
王越不知道,但自己欲杀少年,横剑如何杀?
王越双手握剑竖胸前,剑锋中正。
欲真正出剑。
煌!
如有大风起,如有火焰生。
王越身后,一尊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见的狰狞猛兽,在大风之中,在火焰之中,凝结风火,勾动剑意,乍然现身。
巍峨扬首,宛若盘卧之虎起身。
一条猛虎,一条十数米高大的猛虎,盘踞王越头顶。
嗷……
一声虎啸。
猛虎前爪微伏,虎尾峭立,耸入云霄。
虎贲王越,立于虎爪之间,头顶上空虎首狰狞。
虎踞天地,问人间何惧之有?
请出剑!
李汝鱼此刻很清醒,愤怒虽然决堤,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必杀郭解的一剑,没有滔天剑气。
但剑意惊艳。
充斥着必杀的意志,沸腾着愤怒火焰。
仿佛只是普通的一剑,却是一道纵贯天地的剑意,纵然不如澜山之巅的人间谪剑仙,但足以战人间谪剑仙。
文墨书圣,杀神白起,尽在吾身。
这一剑必杀!
但迎剑的不是郭解,也不是妖道左慈,更不是和持丈八蛇矛大战的英布,而是虎贲王越。
在李汝鱼怒发冲冠之时,郭解就一脸淡然的对王越说道:“王将军的心志,郭某深知,王琨挟天子以令诸侯坐拥北方,王将军想要的他都能给你。”
顿了一下,笑道:“但我郭解想要的,不过是富贵一生,不要王权不要兵锋,所以,我今日能做的事已做了,但王将军你不拿出点诚意给王相公看么?”
王越蹙眉,“你知道我?”
郭解摇头,“我不知道。”看了一眼左慈,笑道:“他知道,王相公知道,就足够了。”
王越叹了口气。
只能拔剑!
自己作为虎贲将军,剑道傍身,纵然成为异人之后,也只想驰骋疆场,相公王琨说过,等这一次事了,自己便能领镇北军。
如今岳单反了伪帝赵愭和王琨,真是用人之际,只要自己功成归去,必然能成为军镇将军,达成毕生之夙愿。
男儿当马革裹尸还!
王越从来不觉得南北大战开封就必败。
诚然,大凉盛世数十年,女帝经营十数年,如今又有岳单坐燕州而内乱北方,怎么看开封的胜算都极其渺茫。
但王琨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局势分析。
江山刀剑杀出来的,是无数男儿沙场浴血拼出来的,不是一堆文人拿着一张江山社稷图分析出来的。
王越最为佩服之人,不是孟德公,而是皇叔刘备,当年皇叔以何起家,区区弹丸之地而已,而又有谁曾想到皇叔能过以寸土之地,三分了天下?
只要能率千军万马驰骋沙场,最后能助君王平定天下,赢得生前身后名,王越愿意付出所有。
这是一个将军的夙愿。
王越也想着有一日率领着大军,去会一会那个一千铁骑南下搅烂了整个北方的君子旗。
千军万马避白袍?
我王越不避。
别说区区一个君子旗,哪怕是那少年身上的杀神白起成为异人统领一方军马,若是战场相遇,我王越依然不惧!
志在沙场壮烈,大胜凯旋,我幸。
心在黄沙万里,陈尸马下,何惧。
如此,那便战。
黄鹿镇尾小桥畔,李汝鱼一剑挂了一座墨池横空,杀了弟子史阿,王越并不悲伤。
颖昌府澜山之巅,老镖师千万剑气悬空缕缕,败自己,王越亦不失落。
我王越的剑输给人间谪剑仙,无妨。
但我王越的剑可敌人间谪剑仙!
因为我王越,是虎贲。
大魏虎贲!
王越抢身而出,站在郭解面前,拔剑,亦出剑,向着怒发冲冠的李汝鱼的出剑。
但非结果,莫问对错。
王越的剑亦很简单,简单得就好像在教导弟子一般,只是双手握剑,横剑在胸前,然后云淡风轻的一剑上推。
推窗望月。
望的不是月,也不是李汝鱼的剑。
王越的眼眸里,是黄沙万里铁骑奔驰尘土飞扬的疆场。
是初心!
很漫长的心路历程,但却是很短暂的时间,从李汝鱼出剑,到王越出剑,其实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燕人依然和英布激战。
两人一枭雄,一猛将,却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能彻底压过对方一头。
秀气青年好整以暇的看热闹。
既然李汝鱼出现了,那么自己看着就好,想必女帝比下还有安排,不会真让李汝鱼死在这里——前提是李汝鱼能坚持到女帝陛下的后手出现。
能吗?
秀气青年也不知道。
须知人间事,人算不如天算,没有谁是真正的真命天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角,但说不准哪天就死了。
比如顺宗,真当壮年却忽然驾崩。
比如赵骊,那可是十三太保李存孝,王不过项将不过李的李存孝,就那么被李汝鱼一剑杀了。
李汝鱼也一样。
须知死亡对待人是最公平的,绝不会因为李汝鱼是女帝之剑,就饶他不死。
反正无论今日李汝鱼死不死,秀气青年觉得自己不会死,于是便有了闲心,笑着问身旁的任红婵,“想必陛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任红婵紧张的看着前方,没甚在意的道了句不知道。
秀气青年愣了下,“岳单呢?”
任红婵还是一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