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章 一龙同根

用刀的武二,和用棍的西门大官人双双扑地,早没了气息。

秀气青年遗憾,是觉得缺少了乐子。

若是这两人活下来一个,颖昌府的北镇抚司衙门里,自己就不会闲得无聊了,不过转念一想,还得护送刘班昭南下,哪有空在颖昌府折腾异人。

这辈子就是个劳苦命。

可自己好像乐在其中,作为一个酷吏,自己天生就喜欢舔血的日子,若让自己做一个盛世富贾,有事没事就和小妾滚床单,那才叫一个无聊。

秀气青年忽然笑道:“你赵庸也敢来独身一人来澜山?”

身后不远处,站着新晋屠刀之列不以个人武力见长的赵庸,腰间佩着狭长绣春刀,身后没有一名北镇抚司的缇骑,倒也是胆大至极。

赵庸神色诚恳,“既然身份北镇抚司的缇骑,哪怕是死,也不敢见异人而龟缩在衙门。”

秀气青年回头看了一眼赵庸,眯缝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许久才道:“着人把尸首处理了,另外,通知颖昌府知府杜源,摘星山庄充为北镇抚司北卫四所产业。”

赵庸点头,“属下这便去办。”

秀气青年忽然唤住赵庸,“让城外那五十禁军斥候归军营罢,这一趟刘班昭南下,虽是天下事,但却是江湖路。”

这是各方势力的默契。

否则昨夜出现在澜山就不是那些异人,而是镇北军或者西军铁骑了。

当然,一旦刘班昭南下,镇北军和西军就鞭长莫及,所以这件事只能放在江湖上解决,至于刘班昭是否真的能平安抵达建康,那要看李汝鱼。

又或者看相公王琨、伪帝赵愭以及西方的赵长衣手中还有什么王牌。

至少也得圣贤之流。

……

……

李汝鱼和阿牧回到摘星山庄,换了衣衫后,两人都有伤在身,自然不打算和王五等人继续出发,意欲在摘星山庄养伤数日。

当阿牧和李汝鱼洗漱换好衣衫时,有人带着数十北镇抚司缇骑登门,自报家门:北镇抚司北卫四所千户赵庸。

官职比李汝鱼还大一级。

但赵庸对李汝鱼欲的态度却没有上司的强势,反而细节处显示着下位者的谦恭——没办法,哪怕是赵庸的叔父,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如今也不敢以上位者俯视李汝鱼。

何况赵庸。

简答寒暄后,赵庸说出来意,说摘星山庄已是北镇抚司产业,李百户尽管在山庄内休养,北卫四所乃至于整个颖昌府,都会倾尽全力拱卫,只管好生养伤便是。

李汝鱼暗暗赞赏,赵庸这一点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

赵庸是官场老油条,从李汝鱼的眼神里发现那一抹赞赏后,心中大喜,顿时觉得那秀气青年也并不是那么可怕了——他先前让自己将摘星山庄充为北镇抚司产业,恐怕就是为了让李汝鱼养伤。

这不啻于让自己无形之中给了李汝鱼一个小人情。

可别小看这个小人情,都是北镇抚司的人,李汝鱼今后但凡想起今日事,哪怕在女帝面前轻微说一句,自己都可能青云直上。

这才有了简在帝心的说法。

一个臣子,哪怕再没能力,只要简在帝心,都有可能横空出世位极人臣。

知道李汝鱼需要静养——毕竟任何人,哪怕是踏入过人间谪剑仙的人,胸腹处被长剑洞穿,也不是什么小伤,赵庸识趣的告退。

李汝鱼于是安心大睡。

虽然师公上了青天去见天上谁章惊雷,如今不知道在天上人间的何处,自己也从人间谪剑仙的境界里退了下来,但赵飒、安梨花,以及那黑衣持枪人今日再要对刘班昭或者自己出手,首先要面对的是北镇抚司北卫四所的缇骑,乃至于颖昌府的府兵。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再厉害的人,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功希望。

倒是那个道姑,让人有些难以安心。

一个刺客,一个可以随时隐去身形的刺客,那就是一枚心头刺,让人日夜不安。

不知道为何,李汝鱼依然睡得很安心。

无他,脑海里的披甲将军不见了,山巅读书人也不见了,唯独那位有着悲壮气质的刺客,依然盘膝坐在天地之间。

他是刺客荆轲!

既然有荆轲在,自己又何惧一个道姑刺客。

安心睡便是。

临安谢氏府邸里,女冠坐在瓦面上,看了看朝阳又看了看弟子谢晚溪,有些狡黠的轻笑了下,昨夜借了女帝龙气给那少年,不知道许多年后,自己这个弟子会不会怪自己。

一条龙气,两人共身,阴阳共济,这便是凡人登天之局,道家又语:一龙同根。

这注定了女帝和李汝鱼要彼此牵绊。

女帝若弱,李汝鱼便会随之而弱以补女帝之龙气,反之亦然,但若是女帝或者李汝鱼盛势,那么另外一人亦将得裨益无数。

不过到了那一日,小小若是尽得自己之道,也不会担扰这点小事,就如自己,其实只要耗费些心神,依然可以斩了这羁绊。

甚至于钦天监那个老监正,蜀中那个黑衣文人,青城山的老道士,以及在澜山出现过的那人,都有这个能力。

但谁愿意斩?

澜山那个汉子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青城山的老道士不问世事,只要流年止水两人无恙,这个老道士就会死守青城。

黑衣文人求之不得出现这样的情况:杀李汝鱼,也等于弱女帝龙气。

但利弊相对,杀李汝鱼等于弱女帝,那么李汝鱼的逐渐强势,也在裨补女帝,所以当钦天监那个糟老头子告知女帝实情时,素来对李汝鱼怀有莫名信任的女帝,很可能不会让糟老头子出手,而是继续保持这个一龙同根的局面。

女帝当然有这个底气。

她不惧怕李汝鱼会拖累她,只要来日出现李汝鱼濒临死亡的局面,女帝就会让钦天监那糟老头子出手,斩了这一龙同根的羁绊。

女冠笑眯眯的,充斥着算计千古奇女子的快意。

只怕到时候只有我家晚溪能斩咯。

这也是给谢晚溪一个最大的保命符,假以时日,女帝哪怕一统天下后欲要过河杀驴,她也不敢对李汝鱼和谢晚溪下手。

女冠挥挥手,端坐瓦面的周小小就凭空消失,出在在闺房床帏上,酣然入睡。

女冠起身,一步踏出。

当她这一步落足之时,却出现在了汴河之畔的草冢前,笑看草冢里的直钩垂钓人,然而直钩垂钓人并没有睁开眼,只是汴河之畔骤生风云。

圣人有怒意,天地共鸣之。

女冠浑然不在意直钩垂钓人的怒意,轻佻的道了句不服气出来打我啊。

草冢圣人睁眼。

睁眼刹那,天穹雷鸣电闪。

女冠哇了一声,真要打我啊。

转身就走留下直钩垂钓人在草冢哭笑不得,喟叹了一句:“哪来的这么不讲道理的女冠!”。

当女冠第二次落足之时,出现在了广西境内一条溪流旁的柳树巅上,负手看着骑着青牛慢悠悠远去的牧童,抬头看了看,叹道:“尚未生紫气呐。”

骑青牛的牧童有所感,回头看时,女冠已不在。

牧童忽然咧嘴一笑,“这女神仙呐,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可天下自有大道,又岂会按照她的想法演化,说到底还是落了私心。”

这女神仙欲让雏凤成仙凤,母仪天下。

难呐。

牧童说话时,身有紫气。

……

……

垂拱殿里,起床时身体略有不适,但大朝会后情绪大好的女帝惬意的品着茶点。

不言不语,温如碧玉。

一旁伺候的柳隐整理了折子,直到妇人放下了玉制小匙,这才柔声道:“陛下,照月在地方出仕颇有政绩,先前您让她回临安,朝堂重臣众口一心的反对,为何今日没人反对,同意了陛下让照月到兵部任职。”

妇人呵呵轻笑了一声,“因为啊,人都怕死。”

柳隐恍然,“因为当下的局势,南北甚至和西军很可能会有大战,这个时候几乎没人愿意去兵部补缺,既然照月要去,那群重臣乐得看热闹?”

妇人摇头,“何止看热闹,完全是等着看笑话。”

女子仕朝堂,本来就罕见,何况还是去兵部,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是北蛮女将军安梨花,江照月之才在笔墨,若是去兵部,接下来一旦发生战事,兵部那群人肯定会让江照月去前方督管兵事,到时候出丑的就不止是江照月,还有自己。

殊不知,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计划。

江照月这女子出身卑微,看起来有些寒冰,实质上性烈,地方当个封疆官还可以,但她去临安中枢三省只会碰壁无数,倒不如去兵部。

毕竟兵部那群人,多多少都有武将的豪迈气,更容易接纳江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