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臣子对此着实难以信服。
岳家顽疾对于大凉而言,痛痒了多少年,如今岳平川好不容易死了,你贵为大凉女帝,却在为王妃苏苏善后,简直莫名其妙。
出了大内,魏禧就泼口大骂女帝不知轻重。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凉将四面为敌,用钱用粮的的地方多了去,你女帝不勤俭持国,反而为王妃苏苏铺张浪费,有辱帝风……
这一番话骂出来,吓得同僚没一个敢和魏禧同行。
你魏禧找死,我们可不愿意和你一起陪葬,这番辱骂女帝的话,甚至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通过南镇抚司谍子上报到女帝御书桌上。
到时候女帝雷霆震怒,罢你官职便算是万幸。
一个不好,那便是流放。
女帝之威不可侵。
然而这一日,临安安静的很,大内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南镇抚司也没有对魏禧下手,着实让人想不明白,要知道今日大朝会上,魏禧可是跳得最欢快的人。
在谏议大夫出列说女帝新修枫溪殿有欠考虑之后,好家伙,魏禧立即逮着了借口,跳出来就详列了枫溪殿用度费银,足够万人骑军几日几日的粮草后,更是不怕死的说请女帝陛下自罪。
其实在枫溪殿修建之前,魏禧就劝谏了多次。
只不过女帝一意孤行。
魏禧也是无奈,毕竟只是个当臣子的,不过刚直清廉的魏禧终究心中不快,逮着这么个机会,抓住这么个借口穷追猛打,当场让女帝下不了台阶。
连让女帝自罪的话都出来了,丝毫不留周转余地,你让女帝颜面让哪里摆?
自古以来,君王若要自罪,那便意味着要下罪己诏。
这可是个大事。
一般而言,天灾人祸时君王或有可能下罪己诏,毕竟在老百姓看来,皇帝是天子,那么天降灾祸就是上天对你君王使得的怪罪,所以这种情况下,有的君王会下罪己诏,告诉老百姓,我这个天子没做好,应该自罪谢过。
当然,大多是做做样子。
还有就是君王在重大失德后,也会下罪己诏。
但这样的情况很少。
毕竟天子失德,臣子们心中知道就行,只要改正过来还是好天子,没必要下个罪己诏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样有损帝威。
可魏禧却要让女帝因为修建枫溪殿也下罪己诏,这就有些过分了。
被说得下不了台阶的女帝当即翻脸,对魏禧道了句我大凉朝堂怎的有你这等憨人,说罢拂袖而去,留下群臣面面相觑。
作为女帝而言,这些年在朝堂可没少发帝威。
可说某个臣子是憨人,这种近乎女子骂人的话语而言,女帝陛下还是第一次,可想而知魏禧让女帝有多恼怒。
只怕这以后,魏禧这个“朝堂憨人”的雅号是跑不掉了。
然而魏禧并不怕。
退朝之后,魏禧出了大内就怒骂女帝,其后更是恚怒难平,索性也不管御史台那边会不会弹劾自己,跑到青楼里去喝了一下午花酒,吃了不少醋芹,这才稍稍发泄愤懑之情。
倒是傍晚时分,大内尚未关宫禁之前,回到府邸的魏禧被一位不速之客拜访,豁然是如今的内宦宠臣薛盛唐。
这位老人来后只说了一句:陛下说,天子有错不再三,卿言直,且善,当为铜镜,请再勉之。
这当然是女帝陛下的授意。
听到这句话后,魏禧一扫心中愤懑。
举杯望苍天,大笑道:“恩师,您老人家著《论君策》,其中明君篇,可是我大凉女帝乎?”
不知道死在北镇抚司绣春刀下的恩师,这一刻有没有瞑目。
但魏禧心中是快意的。
女帝陛下终究还是那个让顺宗愿意将江山交到她手中的千古奇女子,如此君王,我魏禧就算是直言劝谏掉了脑袋也是值得的。
是夜,魏禧大醉。
醉而卧榻,又大梦连连。
……
……
澜山之巅,如幻大千,星月无眠。
在绝对的速度之后,张定边和李汝鱼之战,终于进入尾声。
张定边的拳头霸气而快,李汝鱼的剑亦不慢,用的是老铁的拔刀术,在李汝鱼手中,则是拔剑斩天术,虽然还不及老铁人不动则是漫空刀光的地步,但硬撼张定边的拳头足矣。
落在下风并不致命。
一拳一剑之后,张定边落在远处,默默的负手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不得不说,少年的剑法有些诡异。
或者说,少年身上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明明并不到自己这个程度的实力,却能和自己对战而不落下风。
但自己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今夜一战,先有王重师,再有自己,临安女帝不会再放心摘星山庄,只怕明后几日,除去开封城,整个北方的北镇抚司都会倾巢而出前来剿灭摘星山庄。
除非今夜能杀了李汝鱼,让西门卿取而代之。
否则等待自己等人的只能是再一次死亡。
张定边不畏死。
但尚有一心愿未了,不愿意就此无为死去,纵然是死,也得拉着那赖头和尚一起下地狱。
那么,杀了这少年好了。
张定边深呼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保留。
夜风中,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啪啪啪啪啪”的一声,弹指一挥间,便见张定边身躯骤然暴涨了一寸,浑身缭绕着血色烟气,任由夜风吹拂而不动。
澜山之巅,无数人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慑。
有如被上位者俯视。
不远处的阿牧很有些意外,忍不住脱口而道:“这气势有点……”
解郭不解,“怎么?”
墨巨侠默默的接了下去,“王者。”
伪龙气质,当然不可能是天子,但身有伪龙者,不为天子却可为王,诸侯之王。
解郭悚然惊心,看向阿牧,“你还不帮你家小情郎?”
阿牧白了他一眼,“你家的小情郎,你全家都是小情郎。”旋即哼哼了一声,“一个伪龙的王者气势而已,李汝鱼又不是没见过。”
岳平川,不为伪龙,却是真蛟。
赵骊赵飒之流,哪一个不是王,不一样拿李汝鱼无可奈何?
解郭尴尬的笑了笑。
心中着实有些好奇,阿牧的剑道很可能出自虫达,虫达其人自己听闻过,李汝鱼的剑道出自那位大唐夫子。
夫子作为一个异人很高,解郭自叹不如。
可李汝鱼又怎么会如此之高,今夜的事情,着实透着不可思议,而且隐然感觉有些奇怪,李汝鱼不过是被春毒所逼,为何会发展成神智失控的局面。
总感觉透着不合理。
黑衣持枪人看见张定边欲要全力一击后,有些赞赏的颔首点头,这股气势,确实有些像当年的霸王了,只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达到霸王那种万夫不敌的境界。
山腰上,道姑抚剑望山巅。
有个算命的汉子,背负着相天面地的卦旗,登上澜山之巅,看着这一幕后笑了,最后目光落在李汝鱼身上,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压不住了。
李汝鱼确实压不住了。
从春毒发作登上澜山之巅,他的脑海里就成了一片混乱战场。
脑海里那颗白起之心疯狂跳动。
这并不可怕,真正让李汝鱼担心的是,自己的意识在脑海里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他能感知到脑海里和澜山之巅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先前对战王重师和张定边,与其说是本能,倒不是如是异人手笔。
脑海里,读书人负手站山巅,披甲将军站在尸山血海里,有个衣衫猎猎的刺客盘膝而坐,更远处,在李汝鱼意识都难以触及的地方,尚有两道隐约身影。
李汝鱼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猜得到,那两道身影显然都是进入自己身体后被雷劈掉的存在,一如山巅读书人、刺客和披甲将军,想必也是一些惊才绝艳之辈。
在王重师凌空一剑,如黑云压城时,山巅读书人大袖一挥,那一刻自己便真正成了盘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拔剑出剑。
借来大燕春秋的不是自己,是那个山巅读书人。
以夫子执剑对战张定边的亦不是自己,是那个刺客盘膝而坐的刺客。
但是此刻,掌控身体的不是读书人,也不是刺客,而是那位披甲将军,在和王重师几度对战不胜时,披甲将军便强势的从尸山血海里站出来。
几乎不用他争夺,山巅读书人和刺客就拱手让出了身体的掌控权。
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的李汝鱼感觉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