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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和谁破镜重圆呢》作者:林绵绵

简介:乔颂最近有些苦恼。

集团空降而来的执行董事跟总助都是她的前任。

他们不知道这层关系。

他们似乎都想跟她破镜重圆。

这就很令她为难了。

阅读指南

1短篇

2都是前任,那肯定都……懂的都懂

3预收于2023106

4年底了割一点腿肉,不v,还请温柔轻拍

第1章 001

工作日的清晨,乔颂一脸倦怠地走出小区,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你这是去上班还是上坟?”万柯将包子递给她。

“给我自己上坟。”

皮薄透油的肉包拯救了乔颂的没精打采,她赶紧接过,咬了一口,满足不已。

万柯重新发动引擎,车辆缓缓驶入车道,稀薄的日光穿过云层,在地面上肆意挥洒,这座城市烟火气息很浓,高楼鳞次栉比,同时也保留了斑驳的旧建筑。

“我可是昨天才出差回来,今天一早就来送你上班。”

乔颂白她一眼,“谢谢你,我坐地铁会更快。”

“说说呗。真的太好奇了,我只恨当时没在现场,居然错过了这出抓马大戏。”

“……”

乔颂也很头疼。

一个月前,公司里就有“高层领导即将大换血”的风声,什么离谱的传言都有,谁也没敢太当真,更何况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跟她们普通员工又有什么关系。就在这个时候,总部人事发来邮件,执行董事即将上任。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居然是江肃。

周一的早上,她打着呵欠上班,正要给自己冲一杯特浓咖啡时,江肃来了,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的话,这也只是平平无奇的前任重逢戏码,当她看到江肃身后的那个男人时——

惊悚恐怖片。

乔颂这样定义。

想起这些事情,她觉得手上的肉包都不香了,离她二十五岁生日也就一个多月了,她还以为本命年能平安无事度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开惊心动魄的玩笑。

太烦了!

太愁了!

万柯一脸悲悯地看她,“你要辞职吗?”

乔颂欲哭无泪,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想啊……”

她这几天也没闲着。

招聘网站都快被她翻烂了,真要有合适的工作,她马不停蹄地卷铺盖走人,可关键是今年就业情况太差了,她跳槽总不能越跳越差吧?而且她还背负着房贷,哪里敢轻易辞职,两年前她妈掏空了所有的存款,又使出浑身解数诈出了她爸的积蓄,凑了个整数给她付了首付,总算是在这座城市买了套小二居。

这公司福利待遇好,离她家也近,想到要因为过去谈恋爱时脑子进的那点水要辞职,她就莫名悲愤。

“我现在辞职的话,至少损失这个数!”

她报了个数字,自己都心痛了好几秒。

他们配吗?

配吗??

“凭什么?先来后到,要走也是他们走。”

万柯想笑,这会儿也只能忍住。作为闺蜜,她不是来看笑话的,自然也要帮她排忧解难,“行,咱们不辞职,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打听过了,原来的执行董事犯了点事,总部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两人就是过来……嗯,你可以理解为镀个金,等手上的几个项目完成后也不会在这里久留,反正,熬呗。大家都是成年人,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话到此处,已经不是没心没肺,而是破罐子破摔了。

“只怕在你这里过去了,在人家那里过不去。”万柯担忧地跟她分析,“肖恪倒还好,他性格好,你俩也是和平分手,至于江肃…………”

乔颂的闺蜜们提起江肃都要意味深长地评价一句“人不可貌相”。

江肃这个名字很严肃,长相更不必多说,乔颂每一任男友的美貌都是直接出道的程度,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江肃人帅话不多,高冷校草是他,酷拽校霸也是他,到后来,乔颂跟他提出分手后才发现,这就是疯狗。

那时候江肃在国外,两人是异国恋,收到“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后,江肃连乔颂后面发的小作文都没耐心看完,打飞的飞回国内。

彼时社团的学长也在积极追求乔颂。

江肃作为后来被盖章的恶霸,自然不会内耗,他更不会在乔颂身上找原因,总之怪天怪地怪路过的蚂蚁,也不会怪自己人。

总要有人承担他被分手的怒火,那能是谁呢?

只能是明知道乔颂有男朋友还恬不知耻地往上凑找存在感的烂杂碎。

学长学弟都被他打怕了,江肃嘴角带着伤自以为无比英勇地出现在乔颂面前,殊不知她被他吓得差点抱头鼠窜。

怕了真的怕了,刚开始说分手可能是赌气,到后来那就是认真的了,哪个正常人像他这样啊??

分手,必须分手。

——你好可怕你有暴力倾向,今天打的是他们,明天就是我!

江肃:??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在他们感情还没有很牢固很深厚时,就开启了异国恋这样的地狱模式。

江肃……江肃当然不同意。

可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两个人带着证件去民政局解除关系,只要有一个人抽离就可以结束。

男人通常都不知道,女朋友在看他们的时候,都带着很厚的滤镜,滤镜也会越来越薄,乔颂过去真的很喜欢他,可那一刻,她再看向他,她觉得他好普通。

胡子拉碴,脆弱不堪,甚至眼中还有祈求,好像只要她愿意,他还可以下跪求她。

这让二十岁时慕强的乔颂简直不能再忍受他一秒。

死缠烂打的人真的很难看。

像江肃这样的天之骄子,性子里自然也有骄傲的一面,时间长了,再加上家中也出现了重大的变故,他也就被迫地离开了乔颂的生活。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不,舔狗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她的上司……

万柯沉重总结道:“他会报复你,会折磨你,会给你小鞋穿。”

乔颂差点就哇的一声哭出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跟江肃谈过恋爱!

见乔颂一张脸堪比苦瓜,万柯又改口安慰:“我跟你说着玩呢!不过话说回来,江肃改变可真大,他以前都恨不得撕了追你的人,现在居然都能跟肖恪一块儿上班,好神奇,这要是搁那会儿,估计肖恪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乔颂静默。

车内气氛微微凝滞。

万柯茫然地眨了眨眼,“等等……江肃知道肖恪是你前任,还是差点要结婚的那种前任……吗?”

乔颂抿唇,“大概、可能、应该,不知道。”

“什么情况??”万柯一脸惊悚地追问。

“肖恪没跟我说。”这才是乔颂如此判断的主要原因,“我了解他,他跟我姐夫又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不至于这样坑我,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也不知道江肃过去跟我的关系。”

“也对哦。”

在乔颂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就带着她改嫁。

继父家还有个女儿,比乔颂要大两岁,这对异父异母的姐妹感情很和睦,在乔颂大三那年,被姐姐带去参加准姐夫的生日宴会,恰好就认识了肖恪,初次见面就互生好感,后来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

“那情况不是很糟糕吗?”万柯光是理清楚关系头都大了,“纸包不住火,哪天他俩知道了,你怎么办呢?”

“兵来将挡……”

“嗯……谁是兵,谁是将?”

呜呜呜呜呜男人就是祸害!

-

方助理最近在休假,给江肃订饭这件事按照以往的惯例,就交给了几个秘书。

今天轮到了乔颂,她如壮士扼腕般来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听到回应才推门进去。

江肃正在接电话,似乎也不关心进来的人是谁,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乔颂见他在忙,只好侯在一边。

要说最后悔的还是跟江肃的这一段了,她跟江肃在一块时也才十八九岁,满脑子只有两个人的情啊爱啊,哪里有心思去细致过问他的家庭情况。他很少提起这些事,只说父母忙工作,还有个姐姐忙学业,家里人也不怎么管他。

她哪里知道他父亲是兴博集团的股东之一啊……

男人心机真的太深了!

玩不过根本玩不过。

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得到江肃的回应,喊了好几声,电光石火间,恍然大悟般试探问道:“敲门进来的人是乔颂?”

江肃垂眸,神情依然沉着认真,仿佛这通电话是在聊公事,他的沉默只是在听对方的讲述罢了。

那人幸灾乐祸地嘿了一声,开始自说自话——

“还真是她。”

“所以你哑了是吧?想让人家在你办公室多呆一会儿呗!”

“我说你可别再找人给你占卜问卦了,我这就有一招,马上就知道她心里还有没有你。”

江肃微微僵硬,以公事公办的口吻,沉声道:“嗯,你继续说。”

“随便说几句骚话就行,让她误会你现在有新的情况,三句话让她为你辗转反侧,你注意她的表情,她只要有一点点的失落,这把复合局稳了!”

“……”

江肃下意识地看了乔颂一眼。

“怎么又不吭声?别说你不会说,以前你跟乔颂打电话时喊她宝宝哥几个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几个哥们看来,江肃谈恋爱非常恶心人。

所有的密码都是乔颂的生日,所有的社交账号也都是跟乔颂的合照,常常因为乔颂的三言两语日常破防发癫。

他们总会收到各种聊天截图。

江肃烦躁而焦灼地问他们,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回我消息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哪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个别特殊的日子,江肃只会在跟乔颂吵架时如丧家之犬般出现,跟乔颂浓情蜜意时宛如人间蒸发根本见不到人影,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我说过了。”江肃冷淡地对着电话那头开口,“虽然我已经单身五年,但相亲这种事我没兴趣,管好你自己。”

电话那头的哥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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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开文

一篇写着玩的短篇,大家也随便看看就好=3=

不v,所以还请轻拍,狂亲你们么么啾!

第2章 002

乔颂跟江肃恋爱两年,也都认识彼此的好友。

才分手时,江肃压根就没从男朋友这个身份中抽离出来,让一干被他折腾的朋友哭爹喊娘。后来有一段时间江肃没再作妖,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收到了他朋友的消息,朋友告诉她,江肃家里出事了,他父亲突患重病,风波四起,原本要联姻的姐姐也被取消婚约,江肃忙得脚不沾地,很需要她的陪伴……

有时候,同情是需要有感情作为基础的。

所以人们常说,爱是常觉亏欠对方。

尽管乔颂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但成长路上该有的爱,她一分都没有少过,对感情她也足够有主见。她总觉得,已经下定了决心分手,而且也不喜欢对方了,不能因为他需要她,她就勉强自己吧?

从那以后,江肃消失了。毕竟是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乔颂偶尔也会想起他,只是随着分开的时间越久,想起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谁知一重逢,就是这么大的“惊喜”。

乔颂也不想去探听他的电话内容,但她这会儿也没聋……

单身五年了……

呃,可怕。

她怀疑他是故意让她听到这通电话的,五年都没有谈恋爱,这是认真的吗?

当然这世界上也有很多对谈情说爱没有半点兴趣的人,可关键是,江肃横看竖看也不是这类人啊。

江肃挂了电话后,这才再次看向她,声调没有一丝起伏地问:“有什么事?”

乔颂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不管心里是怎样百般揣测,面上倒是一派平静,镇定地问他:“您是外出就餐,还是需要订餐?”

江肃蹙眉,“订餐。”

“好。”乔颂又问,“是食堂,还是其他餐厅?”

“跟昨天一样。”

乔颂应下,转身离开。江肃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跟随着她,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如果不是重逢时她眼底的震撼跟惊诧,他甚至都会怀疑,她是不是早就忘记了世界上有一个叫江肃的人还在呼吸。

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一场叙旧的,至于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要说什么话,他暂时还没想好。

但她为什么能这样冷静?

他这么大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怎么连一句“在吗”都不给他发?

乔颂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回到工位后,她拨出内线电话,给他订了份饭,也给自己挑了家顺眼的店点了外卖,午休两小时平安无事度过。

罗姐“咦”了一声,往后一滑,“肖助给我发消息说请我们喝下午茶,你们想喝什么?”

另外两个秘书凑了过来,“罗姐你加了肖助微信?”

“嗯,前两天加的。”

“他这个头像……是一只猫?哇,好可爱的猫。”张若雅仔细看了看,乐了,“好像小乔家的猫哎!”

正在摸鱼的乔颂心里咯登一声。

她跟肖恪虽然是和平分手,也没有互删联系方式,但她还是屏蔽了他的朋友圈。他们两个人都是高质量前任,绝不会黏黏糊糊,连过节时群发的消息都不会发给对方。

她也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跟肖恪在一起时,他的头像确实是贝果的照片。

这几年难道还没换吗?

“我看看,”罗姐也加入了八卦行列,“是有点像,不过小乔家的明显大一些。”

“小乔你喝什么?”

话题又回到之前。

谢天谢地,打工人都不会闲到去探案。

乔颂莞尔:“我喝香蕉拿铁吧。”

没过多久,提着咖啡纸袋的肖恪从外面回来,大家都客气地道谢。

“时间比较匆忙,也就没来得及询问。”肖恪淡声笑,“给你们顺便买了点甜点,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谢谢肖助~”

肖恪颔首,视线并没有在乔颂身上多停留一秒便克制地挪开。

任谁都无法从他的面部表情中推测出他跟乔颂曾经在一起过这件事。

即便头像的猫跟乔颂隔三差五就在朋友圈炫的贝果有些相像,也没人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肖恪放下纸袋,跟她们聊了两句后,姿态闲逸步伐沉稳地往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去。

张若雅拿到自己的那杯咖啡,戳开,喝了一口,喟叹一声,“不知道肖助结没结婚。”

“没结也快了。”罗姐淡定地说,“没见他戴了戒指?就算没结婚,也有感情稳定的女朋友,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多半是在学校时就谈了。这种人不会在市场上流通的啦。”

“是蝴蝶酥还有开心果泡芙哎。”另一个秘书惊喜地说。

乔颂喝着咖啡,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她在告诫自己,不要因为空窗了一段时间就学了男人的那些毛病,看谁都觉得是对自己余情未了,这是病,这是病!

-

江肃跟肖恪并不熟,这次也是阴差阳错,好在肖恪经验丰富也有足够的能力,两人在公事上还算配合得当。肖恪的履历也足够耀眼,江肃对同性的最高评价就是不装逼,恰好肖恪就是这样的人,这让江肃感到舒心。

他没有想过要让公司的人知道他跟乔颂的关系。

但偶尔也会犹豫,肖恪这人稳重识时务,也不是大嘴巴,等时机到了,要不要跟肖恪暗示一下?

至少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今天有会要开,江肃跟肖恪都会外出,除了司机以外,也会带一名秘书,肖恪落后一步,跟乔颂并肩跟在江肃身后。

三人来到电梯厅,肖恪很贴心地要帮乔颂拿资料,她却迟疑,电梯是镜面门,将他们三个照得清清楚楚,她下意识地透过这面镜子看了江肃一眼,两人视线相撞。

乔颂又垂眸,目光落在肖恪伸出的左手上。

他比起分手时成熟也许多。

她感到混乱,已经无法分辨出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不是当年的那一枚了。

这戒指当时花了她兼职时所有的工资,但也只买得起这品牌最便宜的窄版光面素戒。

她不着痕迹地避过,“……也不是很重的。”

肖恪收回手,有些无奈,知道她是在主动避嫌,毕竟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还有一个人。

她刚跟受惊了一般看向江总,可能也是在担心会不经意地露馅。

“嗯。”他却不能在她婉拒以后还要继续坚持。

江肃早就想帮她拿了。

都是一些根本没什么用处的文件资料,也不知道每次开会搬来搬有何意义,不过这话他不能说。

他冷峻的神情有一瞬如冰雪消融般柔和。

刚才她看了他一眼。

她在生活中很注意分寸,根本不会跟异性有不合适的交往,就像现在,肖恪要帮她拿,但对她来说,她跟这人不熟,当然不会麻烦一个外人。她也会担心他介意、生气。

现在想想,还是太年轻吃了亏,那时候也没好好想想,她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那些杂碎,也就是他,在气头上看谁都像是入侵者,白白做了些让她讨厌的事,得不偿失。

三人进了电梯间,谁也没再主动说话。

肖恪不愿见她似惊弓之鸟惴惴不安。

江肃更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来叙旧。

只是两人都不经意地,看向了镜面壁里的她。

乘坐电梯来到停车场,司机已经在候着了。

之前没带秘书的时候,肖恪都是坐在副驾,江肃独自坐在后座。

肖恪垂眸思索几秒。

在一些特定的事情上,实在很难保持理智与从容。至少,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坐在副驾,让乔颂跟另一个男人坐在后座。

司机下车,为江肃开了车门。

江肃下意识地侧身,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还没有确定关系时,有一回出去约会,他不太懂,自己拉开车门上车,被她好一顿嗔怪。后来也就习惯了事事以她为先。

他没办法跟别的人开始,想都没想过,根本没可能。

所有的肌肉反应,所有哄人的方式,都是跟她在一起时才学会的,他怎么可能用在别人身上,想都不能想。

等待她上车时……

谁知,肖恪开了副驾那边的车门,看向了乔颂。

乔颂都不用考虑也知道她现在坐副驾是最好的,她心下一松,步履轻快地走向肖恪,对他笑着说了声“谢谢”后上了车。

“不客气。”肖恪停顿,“应该的。”

他只要还活着还在喘气,都不会放任那种情况发生。

江肃视线掠过司机,停留在肖恪身上,有些无奈,该怎么暗示这位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其实不用这样绅士的。

第3章 003

宽敞的车内,乔颂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后礼貌地冲司机微笑。

江肃跟肖恪都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后座。

乔颂如芒在背。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尴尬更令人无所适从的时刻了,真的要了老命,跟一个前任坐一辆车还不算什么,同时跟两个前任在一起,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她?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她一看来电显示,果断切断。

老板还在车上,还是不太适合接私人电话,更何况姐姐的嗓门又大,她只要接通,车内还活着的人都会听到“啊啊啊什么什么那个小崽子跟肖狗都在”这句话。

姐姐再接再厉。

又打过来。

她挂断。

这下连司机都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乔颂干脆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但她不知道,身后两个男人已经调动全身细胞、进入了警惕模式。

乔颂没办法点开了微信,言简意赅地解释:“姐,现在江肃跟肖恪就坐在我后面,不敢接,真的不敢接。”

殷雨泓秒回:“……这么刺激!”

有大事,找姐姐。

乔颂在犹豫了几天之后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姐姐听了,附赠流泪猫猫头表情包。

殷雨泓:“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们帮你试探一下肖狗是什么意思,以及他知不知道小崽子跟你的关系?”

乔颂低头回消息:“是滴是滴!”

殷雨泓:“我不行,你姐夫你也不行,肖狗太精明了,我们一试探,他立马就能察觉不对”

虽然肖恪是叶嘉杭的好朋友,但一开始殷雨泓是很反对妹妹跟肖恪在一起的。

这两人除了长相般配,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她常常担忧,妹妹就是个傻白甜,哪里玩得过这种黑心烂肝的人?

这样形容肖恪也有失偏颇,但从分手后的桩桩件件来看,这人哪里有一点点和平分手的样子,也就只有她这傻妹妹相信他温顺无害。

分手不过是缓兵之计。

这不,现在就卷土重来了。

像肖恪这样的人,谁试探都不好使,搞不好他们还会被他绕进去。

乔颂:“……”

殷雨泓:“只能你自己去试探他,只有在你面前,他的智商才会掉一大半惹”

江肃抬眸,盯着乔颂垂落在肩背的发丝。

阳光在她的发梢拂过。

她在跟谁聊天,刚才给她打电话又被她挂断的人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闲不了一天,他不在的这五年里,她肯定也没少单着,他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好几次他都想让人去查一查,但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他心烦,解锁手机,随手翻了翻微信,点兵点将,选中了今天的军师,发了消息过去:“我有点烦。”

军师a:“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江肃这五年里没有一天不想出现在乔颂面前,不过确实分身乏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在乔颂这里,没有半点自尊可言,要是乔颂有男朋友了,他会发大疯,哪天争风吃醋惹出刑事案件也不稀奇,要是乔颂没有男朋友,那完了,他肯定赖在她身边不走。

可江家前几年的情况很糟糕,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

江肃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只能逼着自己消失。

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把乔颂的微博翻烂翻透。

乔颂也秀过恩爱,狠狠地刺痛了他。

虽然只是一张牵手照,但看不了一秒,一秒钟都受不了,他就砸了手机。

那时候应该只是刚刚确定关系,他等不到她跟另一个人进入热恋期,他会疯的。用怎样非人的毅力才能戒掉偷看她的微博?还是姐姐跟几个朋友轮番劝他,用一句话就将他劝住了。

来日方长。

乔颂跟殷雨泓大倒苦水,聊了快二十分钟,殷雨泓也受不了了,干脆给她转账两万块,足够她还三个月的房贷。

殷雨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实在不开心就辞职哈,这两个人谁要是敢找你麻烦,你直接跟姐说!”

乔颂当然没收。

姐姐正在筹备结婚,两口子手上也不怎么宽裕。

她都已经工作两三年了,怎么好意思还要零花钱。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坐在她后面靠着车窗的肖恪顿了顿,他没有看手机,只是慢条斯理地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这样,能够令他迅速冷静。

他大概猜得到她是在为什么心烦。

前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以后还要一起共事,她处理不来这样复杂混乱的状况。他在被高薪挖过来时才知道她也在这家公司,尽管惊讶,但他也没打算改变现状,私心里,他当然愿意跟她朝夕相处,以及,他已经跟人签好了合同,一应待遇也无可挑剔,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违约。

那她呢?

他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就这样让她困扰吗?

或许应该庆幸,庆幸他现在还能影响她的心情,总好过无动于衷、若无其事。

他们要去另一个集团开会,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北,还好现在不是高峰期,三点左右,司机缓缓将车驶进地下,会议定在二十分钟后,乔颂下车前又重新整理了资料,今天她要全神贯注地全程会议记录。

两位都是她的前任,早已经分手八百年了,自然也不能再享受坐在车上等人为她开门的男友待遇,车停稳了以后,她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江肃一颗心都扑在了她身上,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这般,眼里又闪过一丝笑意。

肖恪余光扫过江肃,微微无奈。

只是平常的相处罢了,她不用这样小心,更何况目前短暂的相处来看,江肃并不会将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身上,她太谨慎了。

不过她高兴就好。

乔颂今天穿的是细高跟,时间赶,她的步子也有些凌乱,在去电梯厅的这一段路时,差点绊住,还好她稳得住,倒也没崴到脚。肖恪跟她并肩,心急之下,扶了她一把,连忙追问:“还好吗?有没有事??”

江肃猛地回头。

乔颂没事,反而被肖恪这反应吓到。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一年。

肖恪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好像就没有让他慌张的事,那年跨年夜,人山人海,哪哪都是人,她又很喜欢凑热闹,那时也是被人推了一把,膝盖都撞在了花坛上那人还骂骂咧咧。

那应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人动手。

还好他还有理智,不然新年第一天恐怕就要去派出所报到。

“怎么回事。”

江肃皱眉,与她四目相交。

乔颂退开一步,没让肖恪再扶着她,“我没事。”

被两个人同时盯着,真让她头皮发麻,她委婉地提醒,“电梯来了。”

江肃都想直接抱她背她,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有些失落,明明那时候他们逛街,她试穿高跟鞋时还会摇摇摆摆非要他来扶,他给她买了那双她说是美丽酷刑的鞋子,但她一次都没穿过,至少他没见过。

不是——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走路不累的啊?

肖恪点头,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当心点,来,资料给我,我拿。”

乔颂一愣。

她还没给,肖恪已经连资料带她的手袋都拿走了,手速很快,她都没反应过来。

电梯门已开,他们确实没时间再这样三方拉扯,三人进了电梯,江肃的目光还流连在她的鞋子以及小腿上,眉头皱得让人想拿熨斗给他烫平。

合作方已经等候着了,三人进入会议厅。

肖恪跟人寒暄之后又短暂离开。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对方公司的秘书正在发资料,他顺手接过三份,经过乔颂所在的偏僻角落时停下脚步,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时,他悄悄地将那份资料放在她手边,寻常口吻般叮嘱:“麻烦做好会议记录后发我邮箱。”

乔颂愣怔,点了点头。

总觉得他是多余嘱咐。

她低头开电脑,发现资料看着不太对劲,她拿起来,没想到这一小沓资料下藏着一支药膏,所以他刚才出去是为了这个吗?她顿时哭笑不得,她又不是玻璃做的,没那么脆弱。

肖恪回了自己的位置,克制着没再朝她这边看。

江肃心不在焉地翻了翻资料,会议刚刚开始,又是老套而无聊的开场白,他低头,在桌子底下解锁手机,给家庭医生发了个点过去。敬业打工人秒回:“在。”

江肃:“穿高跟鞋时绊了一下,又好像没崴到,到底有事没事?要去医院拍片吗?咱们市哪个医院的骨科最有名?哪个教授的口碑最好?”

家庭医生:“患者是你?”

江肃:“……”

但凡看清楚前面四个字,也不会发出这四个字。

家庭医生:“有没有红肿?”

江肃哪里知道。

他有些烦,动作稍大,带着桌上的笔掉下,顺势弯腰去捡。

福至心灵,他放慢了动作,目光循着她所在的方向探索。

一眼就认出了那双高跟鞋。其实也不需要鞋子,凭着细白脚踝上的s纹身他就知道是她。

“江总,要帮忙吗。”

坐在他身旁的肖恪见他姿势有些怪异,略一思忖,压低了嗓音,淡声问道。

第4章 004

这场会议接近三个小时,中场休息时,乔颂趁着别人没注意时,悄悄地将那支药膏放进了手袋。

她起身,跟着其他人来了这公司的茶水间。

茶水间早就备好了各类茶饮以及水果甜点。

乔颂跟常联系的一个秘书助理聊天,肖恪见她来了,不动声色地挪动着位置,在离她很近时,随手递给她一杯咖啡,他这动作行云流水,相当自然丝滑,他理直气壮,他从容淡定,以致于愣是没一个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太坦荡了。

没有一丝刻意,没有一秒卡顿,仿佛这动作已经做了千百次。

乔颂错愕他的咖啡,更错愕自己就这么接了过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时候越是遮遮掩掩,反而越让人怀疑。

她手握着纸杯,温热的触感在手心传至四肢百骸。短暂的惊愕后,她比他更坦然,她跟江肃分开的时间太长,五年意味着什么?他们早已经不是彼此所熟悉的那个人了,而肖恪不同,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同样是两年的恋爱,江肃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国外。

她在读大三时认识肖恪,那时他在读研,两人学校距离二十公里不到,坐公交转地铁也就一个小时。

她更了解肖恪。

他是一个极有分寸感的人,像他们这样敏感的关系应该要保持距离才对。下午茶时她爱吃的蝴蝶酥泡芙,今天的药膏以及这一杯咖啡,足以表明他的确有心思。

乔颂没想过要跟前男友复合,这种事太没意思了。

不过……

她余光又扫了正气定神闲跟人谈话的肖恪一眼。

这几年在职场的历练,赋予了肖恪更多的魅力。他比从前更成熟、沉着、冷静,这三种特质在一个原本就卓绝的人身上……很要命。

她挑剔地审视,痛苦又快乐地发现,他持续不错,她的眼光真的很好。

如果江肃不在这公司的话,她对于跟肖恪再发生点什么,其实是一点都不排斥的。

乔颂躁动发热的心,立刻凝结成冰。

算了,别给自己惹麻烦了好吗。

她情绪逐渐寡淡,将喝了没两口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果断退出茶水间。

肖恪跟人聊天,实际一直在注意乔颂。他们一直都很合拍,甚至曾经还一起幻想过婚后生活,连未来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他怎么可能走得出来呢?所有的问题都被他解决了,他一刻都等不及了。

他握着纸杯的手收紧。

乔颂往洗手间方向走去,地面都铺着厚地毯,她迈出的步子更小心,却在转弯时被吓了一跳。

江肃正懒怠地倚着墙玩手机。

明明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却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乔颂:“……”

她猜,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怪异。

不知道要不要笑,不知道要怎么笑,快被他吓死了都。

还没等她开口喊一声江总,他已经直起身子,朝她走了过来,他视线下移,蹙眉盯着她的高跟鞋,“还好吧?”

乔颂诧异地看他,眼睫颤了颤,“……没事。”

“公司有规定要穿这么高的鞋子?”

“没有。”

江肃表情冷硬,他懂了,她想穿,她就想踩高跷。

回家就会喊痛了是吧?

后脚跟被磨痛了是吧?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正方是她,反方也是她。他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到,如果他说让她以后不要穿这么高的鞋子,她会骂他大男子主义让他去照照镜子,如果他说让她忍忍吧,她会动手拧他,让他挑选一个他喜欢的机械键盘去跪着。

说不通,跟她说不通。

“真的没事?”他说,“这里又没别人,你要是不舒服,等下去医院拍个片,别闹,骨头的事不是小事。”

乔颂简直目瞪口呆。

太过震撼,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等等,他是什么意思?

“真的没事。”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江肃一脸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拿了支药膏塞给她,“先对付着用,不舒服的话去看医生,医院又不是火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去?”

乔颂皱了皱眉。

江肃心下一紧。

她一抬手,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像是害怕被她捶打一般。

两人皆是一愣。

“我不要!”她赶忙将两只手藏在身后,绝对不给他硬塞的机会。

肖恪的药膏她敢收。

江肃的可不敢,收了要命。

江肃:“……”

嗯嗯嗯,他手上有刺,他八百年没洗澡没洗手了是吧?

乔颂不敢多呆,飞快地溜进了洗手间还是心有余悸。她是真的不想自作多情,毕竟不管是谁,一旦有了这个毛病就相当于继承了大庆油田……

江肃心里不太愉快。

这几年他也成长了,这事要是放在从前,绝对没完,他会死死地守在外面,非要追问她为什么不收她的药膏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他知道要脸,被乔颂这宛若躲瘟神的举动气得原地自闭了一会儿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乔颂再回到会议室时,右眼皮狂跳,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桌子椅子上都没有药膏,这才长舒一口气。

感觉到强烈的注视,她朝那边看去,对上了江肃的目光。

江肃冷淡地直视她,似乎她刚刚的放松冒犯到了他。

乔颂不看他了,又不小心跟肖恪视线相撞。

他们隔着这些人对望。

肖恪温和地看她。

他偷看她时,总是很克制。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在这里时,他绝不是先离开的那个人。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她坐下,摒除杂念,心思全都放在工作上。

闺蜜跟姐姐调侃的刺激,让她无力。这是她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她很珍惜,如果一定会离开,她也希望是有更好的平台,如果只是因为两个男人,还是早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男人离开,她很不服气。

-

周六。

乔颂将贝果装进猫包,准备带她去常去的医院查抗体,如果不够的话还要补疫苗,才上车没多久,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串有些眼熟的来电,接通后迟疑着道:“你好?”

电话这头的人明显也怔住了,静了几秒后,无奈道:“小颂,是我。”

……是肖恪。

乔颂没想到还会接到他的电话,在重逢之前。

有一段时间她也都存着他的号码。

只是备注很……

初识时,是“肖恪”,确定关系时,是“肖公主”,到后来是“老公”。

她知道很肉麻很羞耻,在跟肖恪恋爱之前,她从没有这样叫过男朋友。肖恪毕业后在外租了个公寓,她偶尔也会留宿,双休日时,两人会手牵手去附近的市场买菜买水果,摊主以为他们是新婚夫妻调侃了好几次。

“你老婆”“你老公”这样的话听多了以后,某天就叫出口了。

分手后,她想改了备注,但怎么看怎么别扭,干脆就删了。

“……哦。”乔颂问,“有什么事吗?”

肖恪语气自在地说:“好久没见贝果了,给它买了点东西。”

贝果是他救助的小猫咪,分手后,贝果的抚养权给了她。

乔颂当然不能拦着。

这就跟离异有孩夫妻一样,总不能剥夺了另一方的探视权。

“我现在带贝果去医院查抗体的。”

肖恪立刻说:“哪家医院,我过去。”

乔颂带着贝果才到没一会儿,他就到了。跟工作日时的衬衫西裤不同,今天的他穿着灰色连帽卫衣,休闲随意,面带微笑,眉眼俊朗。

他似乎真的只是来看贝果,蹲在桌前,跟躲在猫包里的贝果打招呼。

这么久没见,就算真的有孩子都不一定记得亲爹,更何况是猫咪。

肖恪淡笑着解释:“这几年太忙了都没怎么看它,贝果好像胖了不少。”

“想给它减肥的。”乔颂笑,“它在次卧玩,我在客厅里拆猫条,一点点声音它都听得到,百米冲刺过来。”

肖恪被她描述的画面逗乐。

检查了抗体后,正好到了饭点,两人去了附近的商场餐厅吃饭。

肖恪习惯性地给她冲洗碗筷,她都来不及拒绝,他已经洗好,放在了她的手边。

“小颂。”他叫她。

其他人都喊她小乔,他喊她小颂,仿佛要跟别人区分开来。

“我有文件要发给你,你方便吗?”

乔颂疑惑又纳闷,文件,什么文件?

她以为是工作上的,点了下头,“方便。”

“微信发,可以吗?”

“可以。”

点头后,乔颂才回味过来,他好像是在试探她有没有把他拉黑。

她突然就被戳中了笑点,唇角翘起。

没多久,她的手机振动,一下接着一下,她点开,他发的是图片,看清楚内容后,她惊愕地抬眸,“你……是不是发错了?”

他发的是他的合同。

内容非常细致,年薪待遇什么的一清二楚。

肖恪拿过她的杯子,给她倒了杯喝的,用指腹试了试杯壁温度后才放在她手边,温声道:“不烫,是你喜欢的温度。”

“主要是想让你看看签合同的日期。”

“这份合同半年前就签了,那时候没想到会被派来这里。”

“虽然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但这确实是一个意外。”

他的确处心积虑,不过不是在这种事上。

第5章 005

乔颂习惯性地轻啜玉米汁,如他所说,是她喜欢的甜度,也是她喜欢的温度。

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神情认真。

这样面对面坐着,肖恪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不用躲闪,不用假装漫无目的地晃一圈才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多久了。

在她二十二岁时分手,还有一个月她就二十五岁了。

多少个夜晚,他都快撑不下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想分开,所有人都断定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她的身边,他只骗过了她,不是因为他多高明,而是这是她所期盼的,她总会下意识地对所有的事情都抱着美好的期待。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人生计划里全都是她的人,怎么会一夕之间,她想分手,就温和地、轻而易举地点头答应。

多么违和。

但她就是不愿意去想。

自欺欺人,没心没肺,天真到残忍。

“我知道的。”乔颂轻声开口,“当时看你也很惊讶的样子。”

肖恪敛目,再看向她时,神情和煦:“谢谢你相信我。其实第一天就想跟你解释,只是手上的事情太多这就耽误了,小颂,如果我的出现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会试着跟总部提一提,看能不能调去别的地方。”

乔颂差点就脱口而出“好的呀好的呀”,但她及时地清醒过来,肖恪已经不是过去对她所有的任性要求都会包容的男朋友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明天早上醒来,江肃没出现,肖恪也没出现……

那样该有多好啊呜呜呜!

她将话给咽了回去,“不用啦,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你的工作。”

所以还是造成了困扰。肖恪淡淡地想,困扰,他细细咀嚼这两个字,放在桌下的手也慢慢收紧。

“我在这公司不会呆很久,不用担心,在公司里,我跟你只是同事,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乔颂肩膀一松,却又觉得他说这话很怪。

等等,他们现在本来就只是……同事啊。

还有不会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吗??

她抬头看向他。

他神情温润,眉眼俊朗,眼里跟脸上都写满了四个字。

我想复合。

乔颂:“……”

毕竟也曾亲密的朝夕相处过,他没打算掩饰,她自然一眼就看穿。前任的杀伤力很大,第一眼见了就很喜欢的人,自然样样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心还是会悄然动一动。

她也想啊。

被他盯着,她捧着杯子的手指蜷了蜷,下一秒,江肃那张脸猝不及防地闯入到她的脑海中。

如果说现在的状况是高空之中走独木桥的话,跟肖恪在江肃的眼皮底下复合,那就是走钢丝。

她又不是杂技演员,做不来这样高难度的事。

“你这话说得……”暧昧黏稠的氛围一扫而空,她以玩笑口吻道:“好像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们现在就是同事啊。”

肖恪微笑:“是啊。”

晚上,乔颂一五一十的将对话内容说给来留宿的姐姐听。

殷雨泓嗤笑:“现在还觉得他温柔吗,还觉得他好说话吗?早就跟你讲过了,这种人你沾上就甩不掉的,他当时根本就不想分手,是没办法了,他跟嘉杭说了,不会通过我们打听你的事,但有一点,如果哪天你带男朋友去见阿姨,让嘉杭一定告诉他。”

这件事乔颂也知道,那会儿也没太放在心上。

人跟人可能不太一样,她总觉得,分了就是分了,就算一时心里不好受,一年半载不就什么都放下了吗?

现在再听姐姐旧话重提,她的心情很复杂。

“你看,他今天给你发他的合同,除了解释那是个意外以外,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殷雨泓凑近,“他现在年薪很高吧?我听嘉杭说了,他这几年特别拼,年薪差不多是这个数。”

殷雨泓比了个数字。

“他就是想让你知道,他现在可以买大房子,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你们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乔颂有口难辩。

她跟肖恪分手并不是因为房子。

真正的原因只有她知道,他可能都是一知半解。

那时她即将毕业,他已经拿到了很好的offer……谈恋爱上头时,总会口嗨几句,她也会故意逗他说以后结婚了他要负责所有的家务之类啦只生一个小孩啦,她没想到他都听了进去还那样认真。

他父母都是普通职工,两老攒的一笔钱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也只能付首付。

乔颂没想到,未来会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

变成九十平的房子,变成窄小的三个卧室,卖房小哥热情地跟他们介绍,这是主卧,这是老人房,这是儿童房。

明明是千篇一律的营销说法,她还是吓了一跳。明亮的样板间里,她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听到了开油烟机炒菜的声音,听到了孩子哇哇啼哭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肖恪的手。

肖恪不解地看着她。

她感到恐慌,那时候她还在实习,带她的前辈也是一个妈妈,她听前辈抱怨了很多很多,原来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一点儿都不温馨。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住在三四十平的房子里,也不愿意跟好几个人挤在九十平的“家”里。

那时仿佛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包括他。

父母跟继父都说,肖恪多好多好,他会给她幸福的。

她才发现,她跟肖恪走到了分岔路口,她不想走结婚那条路,肖恪即便一时说“好都听你的”,但他的眼睛还是看着那条路。

她很抱歉,她很任性,她很自私,她通通都认。

可如果要在自己的感受跟肖恪的感受之间选一个,她永远只会选自己,所以她提出了分手。

几年后的她再次回忆起这一段,虽然也觉得当时遇事就逃避的那个自己好像不太成熟,可她也没有后悔过。

“可是旧的问题没有了,也会出现新的问题呀。”乔颂对着姐姐眉眼弯弯地说。

殷雨泓闻言,幸灾乐祸地笑了。

姐妹俩说着悄悄话,“喂,别藏私,跟姐说实话,你更喜欢哪一个?”

乔颂:“什么跟什么呀!”

“这两人都还行。”殷雨泓贼兮兮地说,“这里又没外人,我就直接问了,哪个活更好?”

乔颂无语凝噎:“……忘记了!!”

-

江家老宅并不在这座城市,这次江肃空降本就有任务在身,为了上班方便,干脆就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包了间套房暂住。

难得的休息日,江肃倒是想去找乔颂,但他总觉得还不是时候,只能勉强按捺住想见她的冲动,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翻阅文件,几个好友路过这边,一拍即合过来给他出谋划策。

江肃也不傻,几个朋友的话听听就算了,没敢太当真。

他们要真的有两把刷子,当年他跟乔颂就不会分手。

臭皮匠终究是臭皮匠,根本抵不上诸葛亮。

“在看什么呢?”

有人凑了过来,扫了眼屏幕,“这就是缘姐高价挖来的总助?”

江肃本来是想点开另一个文件的,点错了,打开了肖恪的个人履历。

朋友一目十行扫过去,赞叹道:“也太厉害了吧。”

“当然。”江肃说,“他升得很快,要不是他跟着一起来,我姐不会同意我回国,挺厉害的一个人。”

江肃很少会真心佩服什么人,他这话一出,也吸引了朋友的注意,都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

江肃移动鼠标。

“先别关,我看看。”戴着眼镜的朋友仔细端详,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见过。”

“别烦。”

江肃还是关掉了文件,“你看谁都眼熟。”

“肯定见过,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那你慢慢想,”江肃不甚在意地说,“走了,出去吃饭吧。”

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就没好事。吃饭中途,江肃才发现这几个狗东西居然背着他在下注打赌。

“我们赌你能忍多久。”

“于晨说你最多三天就要去发癫。”

“我赌一个星期。”

“还真是物是人非啊,你居然撑了半个月了,了不起!”

“物是人非是这样用的吗?”另一个朋友诚恳问道。

“管它呢,反正现在江肃你真是出息了啊,成熟了啊,我看你还能再撑半个月,复合就是那么一回事,你绷着的时间越长,复合的可能性就越大!”

江肃、江肃绷不住了。

之前见不到乔颂的时候还能忍耐,现在她跟他呼吸同一办公楼的空气,他每天抓心挠肝的,就想往她面前凑。

今天实在是撑不住了。

就想跟她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他思来想去,决定做一件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事。

这件事需要他鼓起很大的勇气。

乔颂正在处理日常事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随手拿起话筒接听——

居然是江肃打来的内线电话。

他平淡地说道:“给我煮杯咖啡进来。”

她皱眉,沉默了几秒,正要说“好”的时候。

那头的他又突然很客气地补充了一句,“谢谢,真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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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跟肖恪分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是什么大事,真要继续谈下去也行,但怎么说呢

继续谈的话,这件事也不是说不存在了,可在世俗眼中,两个人谈了挺久了,感情也挺好,那下一步不就是结婚了吗,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

小乔心里很清楚,只有两种结果,结婚or分手,可等待结果揭晓的这个过程中,对她来说是一种内耗,她接受不了,因为她跟肖恪在当时已经有了分歧,她的恐慌她的焦虑,是当下的肖恪无法理解的

这两段分手这一块不想写得太详细,为什么呢,因为我写文挺久了,偶尔写到女主分手这一part,很多读者也无法理解,仿佛只有原则性的问题分手才站得住脚

小乔的这两段恋爱看似分手原因不一样,但其实是一样的

1她爱的没对方深

2她是一个绝不内耗的人,她有了想逃离的心,她就会走,谁也拦不住,谁也不能说“不”

第6章 006

乔颂来到茶水间时,意外碰到了肖恪。

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将他衬得更为清俊挺拔,他正悠闲自在地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听到了动静,他偏头,见是她,面露淡淡笑意,“喝咖啡?”

“江总要喝。”她心如止水地说道。

肖恪颔首,“要帮忙吗?”

他又笑着补充:“煮咖啡,我还挺在行的。”

“不用啦。”乔颂指了指咖啡机,“它跟我更熟。”

“也对,你在这里多久了?”他又问道。

乔颂垂眸,“毕业后就来了。”

肖恪似是恍惚了一会儿。他们分开了多久,她就在这公司呆了多久。他的定力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好,很多次他都买了回国的机票,已经到了机场又会逼着自己回去。

她曾说,她不想当温水里的那只青蛙。

但他也是那只青蛙,跟她在一起的两年里,他越来越普通,越来越胆小,还未立业便想着筑巢,他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梦想跟目标,他只想成为最平凡的男人,也许这就是雄性愚蠢而自大的本能,想结婚生子,想柴米油盐,想很多年后跟她成为互相搀扶的老奶奶老爷爷。

温馨吗?一点儿都不。

所以她逃了。

那时候他知道他挽留不住她。其他人都劝他,让他哄她,可他了解她,她不会听,他成了她的敌人,成了她避之不及的人——在她对他心生厌恶之前,他必须得点头答应,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只要她想要,他就给,哪怕她是想离开他。

“挺好的。”他回过神来,“我对这一块都不是很了解,有哪些餐厅味道比较好,你知道吗?”

乔颂微微放松。

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了,在公司时他们就只是同事,现在他们的这番对话任何人听到都不会怀疑。

“那我整理一下再发给你?”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明亮,唇角翘起,很漂亮也很可爱。

“麻烦了。”

肖恪收回视线,看向落地窗外,一时兴起,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塔尖,“挺有意思的,我现在住在那附近,从这里看过去,好像很近,但每天开车过来也得二十分钟。”

乔颂来到他身边,循着看过去,莞尔一笑,“国外难道不堵车吗?如果你走路过来的话,说不定更快。”

“说得对,我会考虑换一种交通方式。”

“咖啡好了。”肖恪提醒她。

“!”

乔颂赶忙过去,又开始犯难了,忘记问江肃要不要加糖加奶了,这人搞不好今天就是要找茬……

肖恪来到她身后,见她为难,不禁笑了笑,“江总爱喝甜的。”

乔颂一顿,她知道江肃嗜甜,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他们只有十八九岁,她想试试咖啡是什么味道,他也尝了一口,顿时五官扭曲,一边漱口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好苦好苦。

“好。”乔颂抿唇一笑,多放了糖块。

“江总人很好。”肖恪安慰她,“只是看着很严肃不爱说话。”

乔颂放糖的手一抖,糖块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轻轻地点头:“嗯,我过去啦。”

“好。”

乔颂敲门的时候,江肃忐忑了很久,跟轮到她给他订餐不一样,这一次是他主动打内线电话让她煮咖啡,他都不敢相信。他立刻摊开文件,装作忙碌的样子,这才应了一声:“进来。”

江肃偷偷用余光观察她。

分开太久了,他现在都无法精准判断她有没有生气。

乔颂将咖啡放在他手边,这就准备转身离开了。江肃让她煮咖啡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胆量,哪里还敢找茬,见她完全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他也很不爽。

怎么就不能主动跟他说一句话呢。

哪怕她说“你使唤你爹呢”都好。

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也不看他。

江肃也是有脾气的。就在乔颂往门口走时,他突然起身叫住了她,“乔颂。”

他很少会这样喊她的名字,才认识的时候叫了几天,后来就是“乔乔”,再后来就是“宝宝”。

乔颂停下脚步,他的气息侵袭而来,就在她身后。

“你过得好吗?”他问,却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过得很好。”

江肃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发丝,“你的头发很顺很有光泽,你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也能走得很稳,估计跑步也不会摔跤,你整理的会议资料更齐全,发的邮件也是……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

他想过他喜欢的女孩子会变成什么样的女人,想过很多次。

但他发现,她比他想像的还要好,好一千倍,好一万倍。

她不知道,在她看向他时,他那西裤里的小腿肌肉都在激动发颤。

——你会遇到别的人,这只是你人生的一段感情而已。

——就算你们当时没分手也不会修成正果的。

大家都用这一套自以为是的言论劝他。

他也曾暴躁地回,你爹死了。

“……谢谢。”

乔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她必须得提心吊胆地来应付他,他跟肖恪截然不同,肖恪是有理智的,他分得清该在什么场合叙旧,可江肃呢,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江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她说,“月底了,我还有好多事情呢。”

别说了别说了。

在不合适的场合说不合适的话,真的很尴尬。

她急切地要跟他划清界限。

江肃冷笑一声:“很好。”

跟他说这么长的句子呢,就是为了躲开他,非常好,太好了。

乔颂不想多呆,总感觉自己不是在办公室,而是误入了角斗场。

他在她身后说“我知道你过得很好”时,她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生怕他会阴恻恻地说“你猜我过得好不好不如我们来算一下账吧乔秘书”……

她过得好也扎他的眼了是吗?

如果她现在穷困潦倒他会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吧?

-

江肃很受挫,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可心里还是有些闷。

跟乔颂在一起的那两年里,他改掉了她口中的“恶习”,连游戏都很少打——没别的原因,在游乐园约会排队等过山车时,他拿出手机厮杀,一时没顾上她,她跟他闹了三天,她让他选,是选她还是选游戏,他傻眼了,是男人都会选老婆吧?

这也就导致了在他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烟不能抽,游戏不能打,更别提跟狐朋狗友出去买醉。

他只能去游泳发泄用不完的力气。

还没下水,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他都不想接。

“又有事?”他还是接通,语气不耐地说。

“搞半天乔颂也在公司呢?”

“有事快说。”

“给你换个地区吧?”姐姐江缘冷静地说,“早知道乔颂在,我就不会让你过去。”

“管好你自己,别管我。”江肃跟谁说话都这贱样,“这事你现在管不着。”

“弟弟你好幽默。”江缘冷声,“就你现在这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她只会懊悔自己当年视力不够好……你就不能成熟稳重了再去找她?多等两年会死?”

“她结婚了就最好了是吧?”江肃语气比她更冰冷。

“结婚又怎么样?”

江缘一直都在怀疑,家里当年是不是抱错孩子,不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她弟弟脑子进了水?

“我也结婚了,上个月刚离婚,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江缘满不在乎地说,“这种事很稀奇?”

江肃:“……”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懒得再跟她废话,挂了电话后一头扎进了泳池里。

肖恪带着资料过来时,见江肃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也不催,耐心等待。职场都是双向选择,正如江肃知道肖恪所有的履历,肖恪的私人邮箱中也有江肃个人信息的邮件,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公事上还好,只是江肃偶尔阴晴不定、喜怒难辨,令人难以捉摸。

江肃从泳池上来,带起阵阵水花,随手拿起扔在躺椅上的浴袍披上,一边系带子一边往肖恪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手都是湿的,自然不会去接文件,坐在椅子上,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头发,水珠顺着眉峰滑落,他也没在意。

肖恪正要说事,视线不经意地扫过。

收回时,猛地一怔。

一时间,原本温和的目光都似是淬了冰般锐利凛冽。

江肃的脚踝上有一个纹身。

一个简简单单的s。

肖恪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陷入了消音般的死寂中,寒风呼啸而过,眼前是无数个温情回忆中的一小块碎片——

“这是什么意思?”他手掌握住她的脚踝,指腹缓慢摩挲,好奇问她。

“……名字啦。”她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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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纹身的可以看第三章

确实是名字,只不过是对方的名字

她脚上的是肃s

他脚上的是颂s

怎么说呢,都分手了,她脚上的s也可以是她自己的名字了吧/狗头jpg

但有的人知道“真相”后真的会破大防:)

第7章 007

江肃低头擦着头发,工作人员又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

肖恪僵硬的神情、滔天巨浪般的情绪,无人知晓。

他性格本就内敛,在职场上锻炼了这么久,虽不至于如老狐狸般滴水不漏,但再疾风骤雨,也是顷刻之间就全都死死按捺住,在江肃抬头看他时,他如往常一样温和从容,不见一丝狼狈。

江肃擦干了手后,这才接过文件。

跟姐姐江缘不同,他从小就是被放养长大,父母倒是想好好管教,但也抽不出时间来,家里的老师也好,学校也罢,对他的诸多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几年被姐姐压着,看着好似是“回头是岸”了,但他心里清楚,他对做什么大事业丁点兴趣都没有。

他一出生什么都有了,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奋斗这两个字。

这辈子最硬气的一次还是十八岁时,那会儿他不想出国,跟家里闹了很久,父母狠心冻了他的卡,他偏不信邪去找工作,正好跟高考后打暑假工的乔颂在一家店成为了“同事”,眉来眼去了几天,他花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花买了礼物跟她告白。

有了女朋友后,那他就更不想离开了。

在国内混了一年,江缘找到他,问他,谈恋爱是认真的吗?

他怒极反笑,那不只是我女朋友,还是我未来老婆,懂?

江缘跟他说了很多刺耳的话,别的他都当放屁,但有那么几句话是听进去了。

如果他想有未来,他就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游手好闲下去。

所以他出国了,本来想着在国外呆几年就回来,到头来还是被甩了,他现在都怀疑,他是被江缘坑了,坑惨了。

回忆起这些糟心事,想到现在还要捏着鼻子给江缘当牛做马,他的心情很不愉快。

他沉着一张脸随意翻了翻,“我回去再好好看看。”

肖恪平静地应了。

江肃见他不说话,也没离开,微微疑惑地看向他。

这一对视,不知怎的,他竟然感到后背发凉。

再定睛一瞧,刚才的清幽深邃似乎只是错觉,肖恪神情温煦,“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找我,下周三开会要用到。”

“嗯。”江肃点头,“谢了。”

肖恪在公事上有多用心,他也看得出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至于手忙脚忙。

“应该的。”肖恪略一停顿,“江总客气了。”

江肃扫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随口问道:“肖助结婚了?”

肖恪的履历他有,但私事这一块他当然也不会太细致地去看,都是一目十行。

“还没有。”肖恪淡笑,“以前没毕业时女朋友送的戒指。”

江肃先入为主地就认为肖恪虽然还没结婚但有感情深厚的女友。

毕竟戒指跟别的东西不同。

它的意义太特殊了,特殊到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断定,既然戒指还戴着,那送戒指的人肯定还在肖恪身边。

“挺好的。”

江肃由衷感叹。

一是放心。虽然他强制改了看谁都像是入侵者的毛病,但对乔颂身边的异性当然也会多加提防。

二是羡慕。

当时他跟乔颂恋爱时穿过情侣装、情侣鞋,但还真没买过戒指,她总说肉麻又没结婚戴什么对戒。

肖恪垂眸,右手指腹触碰戒指,温柔地说:“她当时找了份兼职,攒了几个月给我买的。”

“感情真好啊。”江肃也配合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跟肖恪虽然现在一起共事,但真算不上熟。

性格如此,经历如此。江肃不缺朋友,肖恪更不会在职场上交友,两人都是点到即止。这还是头一回聊公事无关的私事,再多说几句彼此都不自在。

肖恪很快就走。

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目光似寒霜凝结成冰。

他面无表情地乘坐电梯下楼,神情淡漠地走出酒店。

他回到了车上,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如放映影片一般,过去的,现在的,当下的,全都一一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感到尖锐的头疼,猛地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

很荒谬。

他试图说服自己,这根本就不可能,只是巧合,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道声音提醒着他。

肖恪,相信你的直觉。

你的直觉从未欺骗过你。

跟乔颂在一起之前,他也知道她谈过恋爱。偶尔同学相聚时,殷雨泓也会心烦的提几句,无外乎是妹妹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居然找了个没再念书的男朋友。

有女同学就好奇问她,你妹妹那么漂亮,那她的男朋友总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差吧?

殷雨泓大怒,就是有那么差!除了长得高长得帅没有优点!

大家都笑她是妹控。

那时候他没见过乔颂,对这些话只是听听就过。

后来在一起了,他偶尔想起来,但也不会问她关于前任的事。

他觉得这没什么,他喜欢的人,别人肯定也会喜欢,他不至于那样小心眼。

成绩差,辍学,混日子,没前途。

这是殷雨泓抱怨的时候透露出的有限信息。

而现在这个只在短暂想像中的人,有了一张确切的脸。

肖恪骨子里也有自负的一面,可此刻他也在逼迫自己——

直觉算得了什么。

他只相信她,她说是,那才“是”。

她说不是,那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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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恪刚走,江肃也怕被江缘催,干脆拿起文件回了房间,才坐下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某个狐朋狗友的来电。

“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朋友说,“昨天我在永通大厦看到了乔颂,她当时穿得挺正式的,好像是在面试。”

江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他立刻否认:“不可能。”

“反正消息我带到了,免得人家给你扔辞呈时你还云里雾里。”

挂了电话后,江肃就坐不住了,拿了钥匙去地库取车。

乔颂懒洋洋地抱着贝果在沙发上追剧。

双休日三餐就没那么准时,到饭点了也不太饿,一心两用,眼睛在看平板里的美女,心里琢磨着晚饭吃什么。

贝果躺在她怀里睡得很舒服。

手机铃声响起,贝果也没被惊醒。

她接通号码,直接开了免提,“喂。”

那头似乎有些嘈杂,几秒后,低沉的男声传来:“是我,我在你家小区外面。”

乔颂:“……”

可能前两天江肃在办公室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话,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人肯定没个消停,所以这会儿接到他的电话,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要是过去,乔颂脾气上来了才不会惯他这毛病,他要等就让他等,他要是敢直接来敲门,她能报警告他骚扰。

现在不一样了。

她知道,就像肖恪要请她吃饭一样,她跟江肃之间的“叙旧”也避免不了。

他这个人其实很倔,就算今天被她轰走了,明天他还会来。

“好。”她平和地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江肃拨出这通电话时也做足了心理建设。

他以为她会发脾气,他以为说什么她都不会见他,毕竟在公司里她就在躲他。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来见他。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总觉得,就算分开了五年,她也不会从乔颂变成张颂李颂,这事太反常了,反常到必定其中有古怪。

他越发怀疑,她是要辞职了。

乔颂匆忙下来时,江肃仿佛成为了一座冰雕,浑身散发冷气,他凶狠地盯着地砖,一看就是硬茬子,路过的人都自觉地离他两米远。

“来了。”

乔颂走到他面前,低声道。

江肃抿唇看她,他生气,但更多的是委屈跟不解,“你昨天去面试了?”

乔颂愣住,没想到他一开口是这句话。

她昨天确实去面试了。

拜托,两个前任跟她都在一个公司,她当然要翻烂招聘信息,一旦有合适的总要去试试吧?

随便哪个正常人都会这样做吧?

“你真的去了。”江肃盯着她,“为什么,你在这不是做得好好的,为什么想着要走?”

乔颂面色微变:“我犯法了?”

江肃深吸一口气,大高个在她面前微微弯腰,“我是什么很脏的人吗?你就这样见不得我,我一来你就想着走?你就这样讨厌我?”

“那倒没有。”乔颂冷静地说,“我只是不想让生活变得麻烦,我是去上班的,不想每天提心吊胆,不行吗?”

“你怎么提心吊胆了?”江肃也很不解,“你是指我让你煮咖啡?”

他为自己喊冤:“对不起,我以后不让你煮了,行不行,我自己去。”

“不是咖啡的事!”

乔颂说,“你是领导,你想喝咖啡,我当然可以为你送。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我不该说你过得好,是不是?”

“你看,这就是问题。”她伸手指了指他,“你现在是江总,我是秘书,这就是有问题的。”

前任连朋友都做不成,变成上下级,这合适吗?

迟早是有问题的。

她还想破口大骂他怎么来了这公司呢!

江肃见她伸手指。

他上前一步,让她戳上了他的胸口。

乔颂的指尖碰到了他,他的心跳通通传送给她。

小区外面的喷泉形同虚设,早已干涸。

对面街道,一辆黑色的轿车蛰伏,肖恪目光沉静深远地看向这边。

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生拉硬拽会疼。

他只能平静地触碰——

告诫自己必须冷静镇定。

第8章 008

乔颂收回手,藏在背后。

江肃被她这防贼似的孩子气动作逗笑了,心里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

他没变,她也没变。

以前她生气的时候就不让他牵手,总爱把手藏着,他要拉她,她就躲。

“我对天发誓,我是收到了通知后才知道你也在这公司。”江肃也不傻,听了她的话便知道症结在哪,连忙解释,“我要是骗你,就让我马上被车撞残撞死!”

乔颂:“胡说八道什么呢!”

江肃发现了,他们更适合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说话。

她好像也更自在一点。如果在公司,她肯定不会这样说。

“这样吧,”江肃环顾周围一圈,跟她商量,“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好好聊一聊,行不行?”

——前任是什么呢?

乔颂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段时间倒是狠狠地琢磨了。

不管是肖恪,还是眼前的江肃,他们分手分得并不难看,他们都是她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这也就意味着,即便现在没了过往的感情,她都很难对他们太过冷硬。

以前她看某些作品时,男主角总是会对他爱过暧昧过的女人心软,她还骂人家是大渣男。

现在倒是隐隐约约有些懂了。

那些朝夕相处存在,那些耳鬓厮磨也存在,很难抹杀,不是还有感情,是曾经有过感情。

所以当江肃软和下来时,她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

他们的确是应该聊一聊。

江肃只恨今天出来的太匆忙,没有一点准备,现在措手不及,都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吃重逢饭。

他皱着眉头,一脸犹豫纠结。

乔颂说:“就那边吧。”

小区外面也有不少餐厅,她指的是一家烤鱼店。

江肃:“……”

在他的十八种计划中,叙旧那得是烛光晚餐。

乔颂也没顾得上他答应或者不答应,自己先拢了风衣衣领往那边走去,江肃没办法只好快步跟上,见她缩着脖子,忙问道:“你冷啊?”

说着他就要脱衣服给她披上。

她不肯,躲闪,离他远了些,皱眉道:“我一点都不冷!”

江肃只好作罢。

小区外面的烤鱼店虽然装修一般,但味道很好,做的就是回头客生意,这会儿才到饭点,店里已经快坐满了。

乔颂拿了铅笔点单。

江肃伸长了脖子看她画勾。

看她点的是鲈鱼,又是不辣的孜然锅底,心下感动不已。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然连他不吃辣这种小事怎么还记得呢?

“你喝什么?”乔颂问,“王老吉,雪碧还是椰汁?”

江肃:“椰汁吧。”

对他来说,乔颂是生命中最特别的那个人。

说句没良心的话,他爸妈也就那样了,一年都见不了几回。他跟乔颂在一起的时候,之所以不提家里人,不是他不想提,是完全没事可聊。那会儿他们多开心,她上学,他就上班,她不嫌弃他没出息,他下班后骑车去学校找她,有钱了他们就去下馆子,没钱了就去吃食堂,有情饮水饱这句话似是嘲笑,但这正是他们当时的写照。

即便他现在成为了江总,即便像那些人说的他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呸,什么屁话,不会有人比她更好。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他在一无所有的十八岁认识她,她也喜欢他,他们开心亲热地在一块,这就是他的爱情。

以后碰上了其他人那都是假的,虚的,他是假的,对方也是假的。

“面试结果怎么样?”江肃没忍住,问她。

乔颂见他没发癫,语气也很正常,便摇了摇头,“还没收到通知。”

江肃嗯了声,“那边待遇怎么样,你说我听听,一个月给你多少?”

乔颂怨气冲天。

当然是没这边给的多。别看她现在工作两三年了,但又不是什么技术骨干人员,真要跳槽也只能从头开始,今年就业情况也很糟糕,她读研出来的大学同学都说了还没本科那会儿待遇好。

江肃一看她这表情就明白了,“那你再说说,你为什么想辞职。”

“我说了啊。”乔颂拆开纸巾擦桌子。

“就因为我?”

乔颂迟疑几秒,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江肃就当她是默认了。

“值得?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我入职以来,什么时候找过你麻烦?”江肃见乔颂张了张嘴,抢在她前面道:“让你煮咖啡不算,这不能算是麻烦吧?我说了以后不会了,你以为我爱喝那玩意儿呢?”

乔颂:“咖啡不是麻烦,但你之后说的话挺麻烦的。”

江肃表情僵硬,嘀咕了一声。

乔颂也没听见。

“什么?”

“没什么。”江肃不自在地说,“那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打消辞职的念头,你告诉我。”

乔颂茫然了一秒。

她也不知道。

或许这两个人都走,她才会彻底没了辞职的心思吧,可这话她不能跟肖恪说,更不能跟江肃说,因为他们会当真,也会付诸行动。

她希望他们走没错,但不要跟她有什么关系,否则好像是她逼迫他们似的,好像他们多可怜多无辜多委屈似的,只有她是蛮不讲理的恶人。

江肃见不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都想坐在她身边不要脸的哄她了。

“以后我在公司不说那种话了,好不好?”江肃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找到了重点,“在公司里,我跟你只是上下级,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乔颂眼神古怪的看他。

时间隔得太近,她一下就听出这话之前在谁那里听过。

这是男人统一的话术吗?

“我跟你本来就没有关系了。”乔颂提醒并纠正,“正因为这样,你在公司说的那些话会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

江肃:“……”

“行,我答应你,以后在公司不会说那些话,不会打电话让你给我送咖啡。不走了,好不好?”江肃自觉不够,又补充道,“你别担心,我在这公司呆不了多久,你真没必要因为我辞职。”

“……什么时候走?”

这话乔颂不会问肖恪,但她敢问江肃。

江肃的脸色瞬间像喝了浓缩黑咖一般,他咬牙,“一年半载。”

乔颂:……说了等于白说。

算了。

正好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烤鱼过来,话题于是中断。

乔颂饿了,江肃也饿了,两人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他们过去那样好,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热气氤氲,一下子冲散了过去五年的空白。

这是江肃五年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江肃离开的时候走路带风,实在是太开心了,他觉得乔颂肯定已经没了辞职的想法,除此以外,他们俩好好聊了,又吃了顿饭,这明显是好的开始。

他这人就这德行,眼神从不分给陌生人,更不会去观察街上都有谁。

肖恪静静地立在夜色中,目无波澜地看着他一脸喜色的离开。

他很少为什么事情而愤怒。

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还是跨年夜时她被人推倒膝盖磕得一片青紫。

此刻,也不只是愤怒。

他感觉心里很空,跟江肃无关,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存在过,他只是突然想问问她——你这段时间偶尔的魂不守舍,偶尔的叹息,是因为谁?

在重逢的那一刻,你先看到的人是谁?

你心跳慢半拍时又是因为谁?

-

很快地就到了周一。

到午休吃饭时,乔颂才从张若雅那里听说肖恪请了病假,非常惊讶。

“这人有点意思。”张若雅跟乔颂小声八卦,“其他部门有几个妹妹好像有那么点心思,都被他四两拨千斤推了。好羡慕他女朋友,吃那么好。”

乔颂顿了顿,看向张若雅,似乎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张若雅神秘兮兮地笑了,见周围座位没人,色女小声说:“他那样子,一看就很猛。”

乔颂:“………………”

“当然,江总也是。”

张若雅跟乔颂平日里关系很不错,聊天时也不会太顾忌。

要是话题的主人公是别人,乔颂其实是很乐意参与讨论的。

但这两个主人公都是她的前任,那她就只能沉默了。

“你觉得是肖总助好一点,还是江总?”张若雅问。

乔颂一脸正色:“我不知道。”

张若雅瞥她一眼,“你肯定不知道呀,你猜,猜。”

“我觉得应该是肖总助更猛。”她露出微笑,“当然,这两人应该不相上下啦。”

乔颂生硬地转移话题,“哎,你今天喷的什么香水,好好闻呀!”

张若雅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被转移。

乔颂虽然想知道肖恪的身体情况,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发消息问候。她最近工作也忙,今天还得加班,很快地也将这件事短暂遗忘了,罗姐孩子生病,很早就走了,张若雅下午外出,到了七点,秘书室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正抬手捏脖子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肖恪脸色带了些苍白与虚弱,见是她,还很惊讶,一开口声线却是有些沙哑低沉,“怎么还没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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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呀?怎么就生病了呢?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多让人担心呀/狗头jpg

第9章 009

乔颂没想到来人是肖恪。

他没穿正装,让她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还在读研时的他。

这座城市已经进入了深秋,他穿着宽松的浅灰毛衣,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而她也对这样的他更熟悉。

“加班呀。”她回过神来,拿起手边的文件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

大概处于病中的缘故,他反应比起平常稍慢,愣了愣,笑道:“我也加班。”

乔颂问:“他们说你请了病假,你生病了?”

肖恪疲倦地点头,抬手捏了捏鼻梁,“早上醒来浑身乏力,发烧了。”

“那你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的。”乔颂说。

她记得肖恪身体很好,在一起的那两年里,他就感冒过两次,还是被她传染的。

“有点事情要处理。”

乔颂嗯了声,又关心问道:“那现在退烧了吗?”

“吃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没什么胃口。”肖恪苦笑,“喝水都是苦的,一天都没吃东西。”

“这样可不行。”

乔颂想了想,又问他,“你什么时候走?我正好要叫外卖,要不给你叫一份?”

“我应该还要一会儿。”肖恪顿了顿,“那麻烦你了。我随便吃什么都行,你知道的,生病的人对山珍海味也提不起兴趣。”

乔颂被他逗笑,“知道了,我来点。”

肖恪在很多事情上都是“随便”。

倒也不是敷衍,而是他很怪,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也没有特别讨厌吃的。

他曾经跟她说过,这是高中时的习惯,那会儿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去食堂吃饭都是争分夺秒,不拘味道如何,哪个窗口人少就冲哪个。

“多谢。”

“别客气啦。”

说着乔颂便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来挑选。

肖恪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复杂地看着她。

他为这一刻的种种情绪沉溺。是哀伤,是难受,更是欢愉。

这是懦弱。明明在回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她有了喜欢的男人,也许她跟那个男人还在约会,那也没关系,这是一道难题,过去那么多思念她的夜晚,他每一天都会演算该如何解题。

他有把握。

很多可能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的是,有另一个男人也在解这道题。

乔颂感受到了注视,抬起头来,对上肖恪那双温柔的眼睛,他含笑叮嘱道:“到了给我发个消息,我下去拿外卖。”

“你还病着呢。”

“所以才要多走动。”他说,“记得叫我,我去拿。”

乔颂也拿他没办法,“好吧。”

“说话算话。”他不放心。

乔颂失笑赶他,“知道啦知道啦,你去忙你的!”

生病就这么啰嗦,还跟以前一样。

肖恪这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乔颂挑挑选选,顾虑着肖恪生病,谨慎地选了一家店,给他点了份鸡肉粥,给自己点的煲仔饭。

二十分钟左右,外卖就送到了。

一般外卖小哥是不上来的,都是统一放在外卖柜里。

乔颂将取餐码发给了肖恪。

肖恪很快回了消息:“好,我马上去拿,茶水间碰面?”

乔颂:“好”

他们这一层办公室都走得差不多了,茶水间里很安静,乔颂过来的时候,肖恪正在拆外卖袋。

“是不是冷了?”她轻声问。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轻笑一声:“这个不能放在微波炉里叮。”

“我知道,我有常识。”

“以前你在微波炉里热过鸡蛋。”他淡笑着调侃她。

“……”乔颂拖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谢了。”他说,“感觉还可以,不过我尝不出什么味道。”

“点外卖也要注意,有些月销量很高的,连个正经门店都没有,看着可脏了。这家店我去过,看着还像那么一回事。”

肖恪听她煞有介事地说着,不禁闷笑。

“喂!笑什么笑!”

乔颂见他这样,狠狠地瞪他一眼。

两人都想起了从前。

乔颂那会儿最喜欢逛的就是小吃街,冰糖葫芦、烤肠烤冷面、关东煮大鱿鱼,肖恪总陪着她,逼着自己无视老板刚收了钱的手又去碗里抓葱花往铁板豆腐上撒。

她嘴角沾着酱,理直气壮地说:“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将烤串递到他嘴边喂他,他当然听话地张嘴吃了。

这样的她,在工作了两年多以后点外卖时却比谁都在意店面环境了。

“后来还去小吃街吗?”他憋着笑问她。

“很少很少去,要养生了嘛。”

“难怪看你天天用保温杯。”肖恪又说,“你那保温杯质量怎么样?”

“你要买?”

“是要买了。”肖恪抬手摸了摸喉结,“喉咙很不舒服,可能以后真的要多喝热水。”

乔颂偏头看他,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眼神一动。

她依稀记起了那触感。

“网上买的?方便给我一个链接吗?”他问。

乔颂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好,我回头找找看再发给你。”

就这样坐在一起吃顿晚饭,对肖恪来说已经足够,那些阴暗的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情绪被轻易地安抚,那是他的事,不是她的事,他又何必去试探她,甚至这一刻他还感到些许的自责,这段日子以来,她应该也很不好过,应该非常困扰难受吧。

逛家居商场,看她一脸欢喜地试坐沙发又起身离开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说买下吧,她却摇头,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说租的公寓又不是没沙发时,心脏会有一瞬间的刺痛感。

想要给她更好的,可即便他给她买了很贵的戒指,他还是觉得亏欠她。

那两年的恋爱里,怎么不是亏欠呢?

好像什么好的都没给她。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乔颂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喝粥,便疑惑问道。

肖恪收敛心神,“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一些比较棘手的事。”

乔颂还以为他说的是工作,乐了,“要不要这么拼,吃饭的时候别为难自己咯。”

两人有说有笑,坐在落地窗前,还可以俯瞰夜景。

虽然茶水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肖恪也没有说奇怪的话,更没有刻意地提起从前,只是过去的种种,它不在嘴上,而是在心里,在彼此对视间。

江肃今天外出,陪同的秘书是张若雅。

他听到张若雅坐在副驾驶座跟乔颂打了电话,很小声,但他也听清楚了,今晚乔颂加班。

加班挺烦的。

他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开车来了公司。进电梯时,他连理由都想好了,就说自己是来公司拿点资料跟文件,如果她还在的话那再好不过,他悄悄地等她,等她下班,她心情好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提出送她回家?

江肃满脸愉悦地走出电梯,趁着电梯厅没人,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深吸一口气,抬腿迈出,必要装作惊讶的样子对她说一句“怎么还没下班”……

一步两步三步,他在心里排练了好多遍,似是漫不经心地往秘书室扫了一眼,愣住,咦,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

该不会是下班了吧?

探头一看,她电脑还没关,包也没拿,这才松了口气,估计是去茶水间或者洗手间了吧?

地上都铺着地毯,走路悄无声息,江肃看着茶水间的灯亮着,隐隐约约还听到了有人说话,往里走了几步,竟是一怔。

一对年轻的男女背对着他,都坐在高脚凳上,距离不算太远,稍稍靠近,肩膀相碰。

不知道男人说了些什么,女人轻轻地笑了。

肖恪更早一步察觉到有人来了。

他回头,跟江肃平静对视,竟然淡然地微笑颔首。

第10章 010

江肃看着这一幕,自然觉得怪异。

他的视线又挪到了乔颂身上。

要说这两个人挨得很近,那也不是。他们是正常的距离。

但……

非常、非常碍眼。

“你怎么来了?”江肃的声音莫名有些冷硬,“不是生病了吗?”

他这几年也不是全没长进,要是放在五年前,他看到有这么个男人跟乔颂一起有说有笑吃东西,以他的脾气,他会直接抄起椅子朝这人砸过去。

他也确实是想不通,怎么有人那么不要脸呢?

明明知道乔颂有男朋友还贱嗖嗖地贴上去?

这种下三滥天不收拾他都要来收拾。

肖恪似乎没听出来他语气里不快的情绪来,笑道:“有个文件要加急处理,明天下午开会要用到。”

江肃嗯了声,防贼似的目光还是在肖恪身上打转。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乔颂最不耐烦的就是碰到这种场景,她可以跟肖恪在茶水间聊天吃饭,也可以跟江肃在办公室聊几句,但同时面对他们两个,她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说是有一把刀悬在头上也不为过。

她跟万柯吐槽过,对于这复杂的关系,她既希望他们知道,又希望他们不要知道。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当主动告知的那个人。

是呀,她要怎么开这个口?难不成同时发一样的消息?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这么敬业。”

江肃语气还是不怎么好,他学不来那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一套,朝里走了两步,看到高脚桌上的两份外卖,心下莫名一酸。

他这会儿没再搭理肖恪,而是拧眉看向乔颂——

吃外卖呢?

吃什么好吃的呢?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乔颂:“……”

肖恪垂着眼,原本安静地站着,此刻却不着痕迹地抬腿向前一步,正好切断了江肃跟乔颂的对视。

“这么晚了,江总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他问。

“路过公司看到这层楼灯还没熄。”江肃顿了顿,“就想上来看看。”

肖恪跟乔颂站在一起。

江肃太讨厌这画面了,让他浑身不舒服不自在,这种感觉太过强烈,比起曾经看到她那些学长学弟向她献慇勤还要不适百倍千倍。

偏偏他又说不上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悄悄攥紧。

他正处于发怒的边缘。

乔颂瞥见他攥紧的拳头,很头疼,只能念紧箍咒了,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江总”。

——别在这里发癫!

这里是正经上班的地方!

江肃不会伪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还是乖乖地松开了手,戾气四散。

肖恪眼眸一沉,偏头看了她一眼,在一起两年,对于她诸多习惯动作他再清楚不过。

此刻她左手搭在右手手肘上,这是防备的姿势。

每次她生闷气不高兴时,明明是并肩走着的,她会刻意地拉开跟他的距离,然后做出这样的动作,这是防备是疏离,但那时,她又很心软,噘着嘴,满脸好似写着四个字——快来哄我。

现在的她成长了。

他也很难再看透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

小颂,不要紧张。

略烦躁地加班,心情松快地下班,回家后抱着贝果无忧无虑睡觉,这才是你的一天。

“我来收拾。”肖恪神情缓和了许多,规矩而客气地道谢,“今天谢谢你给我点外卖,等下转给你。”

乔颂微笑:“不用客气。”

肖恪很快收拾好了桌上的外卖盒,利索地系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这才说道:“江总,我先回办公室了,如果有事随时找我。”

江肃肩膀紧绷,应了一声。

肖恪往外走去,那一扇窗户阿姨可能忘记关了,冷风袭来,他似是没忍住般咳嗽了几声。

原本恢复安静的茶水间也被惊扰。

乔颂下意识地抬眸看向肖恪的背影。

“先说好。”江肃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说,“第一,我没让你煮咖啡,第二,现在是下班时间。”

“所以,我现在想喝咖啡,你来教我流程步骤行不行?”他见四周没人,揶揄了一句,“我也没犯法。”

乔颂无话可说。

江肃却跃跃欲试,他腿长,三两步就到了咖啡机前,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情。

“挺晚了。”乔颂公事公办地提醒他,“江总,这个点喝咖啡可能会失眠。”

“乔秘书。”江肃似乎是品出了这称呼的乐趣,拉长了音调,“我们年轻人晚点睡很正常。”

乔颂无可奈何地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地教他。

先这样再这样最后再那样。

江肃这才趁机别扭问道:“你跟肖助怎么一起吃饭?”

乔颂以前就最烦最烦他这一点。

他的情敌范围面太广了。

以前烦归烦,他问这类问题她还是会回答,能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的男朋友是吧?可现在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正如他所说,这个点都下班了,那他就管不着。

见乔颂半天不吭声,江肃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随便问问。嘴痒,没话找话,别生气。”

他其实还想隐晦地提两句。

提什么呢。

提肖恪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以云淡风轻的口吻不动声色地提及,宝宝你还不知道吧,肖助他啊,有个谈了挺久的女朋友。

但他细品了一下,又不由得“唾弃”自己。

乔颂那眼睛比他亮多了,视力比他好,他都看得到肖恪手上的戒指,难道她看不到??

他连想都不该想,也难怪她会冷脸会生气。

乔颂:“咖啡好了!你自己看着加糖加奶吧!”

她心里也清楚,江肃也许就是随口一问,但架不住……她跟肖恪过去真的有过关系。

所以她莫名其妙地就紧张了一下。

可是她有什么好紧张的?于是又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了。

江肃:“……”

她走了,茶水间只剩他一个人。

他为什么不是哑巴呢?江肃反省自己,他如果没有多嘴问那一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说不定还能送她回家。不过反省归反省,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跟她没有关系,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可谁又能保证别的男人心里没在想点肮脏事呢?

虽然没喝咖啡,但还是失眠的江肃拨通了朋友的号码。

“我不好描述当时的场景,它就很古怪,偏偏我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古怪。”

“肖恪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江肃终于描述到位,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对,眼神,就是他的眼神!”

朋友在那头问:“什么眼神?”

“他让我觉得他很危险。”

“那你的意思是他看上乔颂了?”

江肃皱眉:“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有女朋友的。”

朋友乐了:“这年头很多人是有对象,但这也不耽误他们……那什么嘛。”

“不对,我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江肃说,“他不像是那种人。”

这就是令江肃感到违和的地方。

尽管他跟肖恪共事时间不长,但他也知道这个人细心沉稳,甚至可靠。

肖恪当时提到送他戒指的女朋友时眼里的感情无法作伪。

他看得出来,肖恪是真的爱他的女朋友。

那么像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有心爱的女朋友的同时还去勾搭同事?

他不认为肖恪会如此糊涂。

“无语,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那你想怎么办?”朋友问。

江肃也很烦。

朋友给他出主意:“其实这事很好办,你甭管他有没有那心思,直接告诉他你跟乔颂过去的关系……真的,你听我的,这是多好的主意啊,他要是有那心思,一准以后老老实实的,他要是没那心思,更是皆大欢喜!”

江肃想都没想就否决了:“那不行,我跟她保证过了,不会让公司里的人知道我跟她的关系。”

朋友沉默了几秒,咬牙道:“喂喂喂——啊我这里信号不好,挂了!”

至少半年不想接江肃的电话了。

太折磨人了。

江肃还在彻夜不眠的琢磨这个问题。

-

中午时分。

今天轮到乔颂给江肃订餐送餐,在廊道碰到了肖恪,他见了她微微挑眉,笑着问道:“是给江总送餐?”

“是啊。”乔颂回。

肖恪抬手,看了眼腕表,“正好我有份文件要给他,要不我顺便帮你送进去?”

乔颂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她去送餐,肖恪送文件,那不是他们三个人又要同时碰到?

“麻烦你啦。”

“这么客气?”肖恪笑,“我还没谢你,那个保温杯很好用。”

“那你多喝点热水。”话到此处,乔颂也就顺口问了一句,“你病好了?”

“早就好了。”

肖恪接过她手中的打包袋,他一靠近,她也嗅到了他身上的淡雅清香。

她很喜欢洗衣凝珠,那会儿试了好几个品牌,最最钟爱这个味道。

分开后,她也陆陆续续换过,但回购最多的还是它。

没想到他也跟她一样。

很干净很清新的味道,一下子就将她拉回到了那个午后。

他租住的公寓阳台很窄,房东也没安装自动晾衣杆,每次都是他一件一件地伸长了晾衣架挂上去。

她会偷袭,光脚踩在地板上,正要吓唬他,却被他背着在窄小的屋子里转圈圈。

他自损,这是猪八戒背媳妇。

乔颂恍惚了几秒,回过神来,轻声道:“谢谢啦。”

肖恪温文一笑。

办公室里的江肃还在等着乔颂。

听到敲门声,赶紧将手藏在办公桌下,他手里拿着个洗好的苹果。

以前每次他将苹果掰成两半,她总会惊喜而崇拜地“哇”一声。

江肃愉快地:“进来~~~”

抬起头,见推门进来的人是肖恪,他脸上过分灿烂的笑容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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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江肃其实也快摸到“真相”的边了= =

他没那么傻,只是暂时还没想通这个问题

明明肖恪有女朋友,还很爱女朋友,是有多糊涂才会想着勾搭同事

在江肃看来,这一点说不通

当然这也侧面反映,他这几年真的“修身养性”了hhhhh

第11章 011

江肃本就怀疑肖恪,现在见他提着打包袋进来,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乔秘书呢?”他向来不爱迂回婉转那一套,直接质问,同时死死地盯着肖恪,不放过这人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双方之所以还在粉饰太平,不过是两个原因。

这是在公司,谁都丢不起那个脸,以及,乔颂还在外面。

肖恪淡定道:“江总,有份文件要你签名。”

他甚至都没回答那个问题。

情敌也相轻。

他根本懒得搭理江肃。

江肃深吸一口气,握着苹果的手收紧,“肖助,请回答我的问题,乔秘书呢?”

肖恪微笑,“我们在廊道碰到,正好我有文件要送过来,也就顺便了。”

“顺便?”

江肃突然地就想到了那次去外面开会。

肖恪也是多事地为她去开车门,那时他以为这人是太过绅士。

不对……

上个星期他们也去了开发区,一起外出的秘书是张若雅,肖恪可是动都没动一下,怎么,绅士的一面还对事对人?

江肃猛地起身,目光不经意地锁定他的左手,这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肖恪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了。

此刻光秃秃的。

怎么,还想伪装自己单身??

江肃动怒,肖恪却很平静。

他轻描淡写地扫了江肃一眼,依然以公事化的口吻提醒:“江总,这是一份紧急文件。”

江肃顿时看向肖恪的眼神就很厌恶了。

他这辈子最反感两种人。

第一种是觊觎乔颂的人,在他这里罪无可恕。

第二种则是明明有对象却不知检点的道德败坏者。

很不巧,现在肖恪疑似二者合一,江肃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他。

垃圾。

他一把翻开文件,拿起笔三下两下签了自己的名字后,仿佛是不经意提起,“这也没来多久,你跟同事们处得这么好?”

肖恪接过文件,眉宇间一派平和,温声道:“大家都很好,乔秘书上次还帮我点了外卖,我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总是热心肠。”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江肃冷峻的面容也似是覆上了一层寒霜,“以前她就这样,好几年前吧,天桥上还有人乞讨,她每次见了总要给钱。”

肖恪诧异地看向他。

江肃都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并且也在心里提前琢磨好了答案。

谁知道,很快地,肖恪面色恢复自如,竟然什么都不问。

“嗯。”肖恪说,“江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江肃:?

他错愕不已,什么情况?

肖恪见他没说话,面带微笑转身离开,只是走出办公室后,漠然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戒指,重新戴上。

一整个下午,江肃都没有心思再继续工作。

当时说的话虽是他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可肖恪的反应会不会太过平淡?

肖恪就只是那么一秒两秒的诧异。

而且不是为“他跟乔颂很早前就认识”这件事诧异,似乎是为“他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而惊讶。

江肃几乎就要断定,肖恪早就知道了他跟乔颂过去的关系。

肖恪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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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颂快下班时接到了乔文慧的电话。

“妈妈跟你说过了呀,香蕉不要放在冰箱里。还有,你买酸奶要看日期的,瞧瞧,明天就过保质期了!”

“……”乔颂喝了口水,无奈道,“你又来我这啦?”

“不来都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乔文慧就这么一个亲女儿,自小就放在手心里呵护疼爱,跟前夫离婚时,她压根就没想过抚养权这事,孩子是她生的,她怎么也不可能让给别人。

她恨不得事事都为女儿安排好。

要不是这城市限号又总堵车,她早就想给女儿买辆车了。

虽然现在母女俩不在一个城市,但好在交通方便,坐车也就一两个小时,她隔三差五总要过来“视察”一趟。

“给你包了馄饨跟烧麦,都是你爱吃的虾仁馅。”乔文慧喜气洋洋地说,“还有,你那床单被套我都给你洗了晒了,几双运动鞋也给你刷干净了哦。”

乔颂哭笑不得:“你来怎么不提前讲一声,我也好请假去接你呀。”

“有什么好请假的,我是你坐你王阿姨的车来的,她正好过来办点事,晚上就走。”乔文慧就是掐准了点才会给她打电话,哄小孩似的,“乖,你好好上班。”

乔颂看了看电脑,现在都五点四十了,还有二十分钟下班,确实也没必要请假。

“对了,前两天我听嘉杭打电话时提了一句,小肖是不是回国了?”不等女儿回答,乔文慧长叹一口气,说道:“真是个蛮好的孩子,我问了嘉杭,他说小肖这两年也没找对象,一直单着……”

话到此处,母女俩都沉默了几秒,乔文慧接着试探问道:“嘉杭跟你姐姐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以小肖跟他们的交情,就算不当伴郎,肯定也是要过来一趟,要不到时候你俩好好聊一聊?”

哪怕以乔文慧再挑剔不过的眼光来看,肖恪都是极好的女婿人选。

肖父肖母等过了年龄就要退休了,都是单位职工,福利待遇好,两老都有退休金,不会给儿子带来什么负担。

肖恪本人更是争气,名校毕业,性格稳重,如今看来前途不可限量,更别提他对女儿是一心一意的体贴。

因此,女儿跟肖恪一拍两散这件事,乔文慧每每想起都很遗憾。

“……”

乔颂很想说,不用了我们都见过好多次了,这段时间每天都见。

听着罗姐跟张若雅还在讨论着演唱会抢票的事,她只能将话给咽了回去,含糊道:“我回来再跟你讲吧。”

乔颂本来是打算下班后带妈妈出去吃饭逛街,谁知道刚一到家就发现每天都会百米冲刺哒哒哒来迎接她的贝果不见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清楚后,猜测应该是乔文慧开门去楼顶晒被子时贝果淘气偷溜出去,门口斜对着的就是安全通道楼梯口,乔文慧手里抱着被子,挡住了视线,这才没及时察觉。

乔文慧脸色一急:“我真没发现它不在家!”

贝果胆小。

乔文慧来的时候,它都会躲在次卧,一直等到乔颂开门换鞋,它才会冲过来。

乔颂心力交瘁。

如果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她可能会对妈妈发火,可现在一抬眸,看着妈妈脸上的皱纹还有黑发中夹杂着的几根白发,责备的话堵在喉咙,说出来伤人,憋下去伤己。

只有面对妈妈的时候,她才会选择憋下去。

还好王阿姨提前办完了事,乔颂送走妈妈以后,火急火燎地开始找贝果。

在业主群里发贝果的照片。

联系物业调监控。

她自己更是一层一层的在楼梯间找。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肖恪的电话,他说:“小颂,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能不能见一面?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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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江肃也还没走。

他反覆地看着肖恪的个人履历,任何一点小细节都没放过。吃一堑长一智,当初如果不是他太冲动,他跟乔颂也不会分手,这五年来他当然也有反思自己的行为,如果没有绝对的证据,他单凭自己的怀疑就断定肖恪有不轨之心,到时候被她知道了,她会怎么看他?

他心里很清楚,她是因为什么跟他分开,那他越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旧账新账一起算,她只会更烦他。

江肃捏着鼻子忍着恶心,试图代入到肖恪的角度想事情。

虽然公司并没有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可职场中人都知道能不沾就不沾,谈得好也就算了,一旦分手可能会给彼此的工作带来不好的影响,而且,肖恪他是有女朋友的,成天戴着戒指进进出出,谁不知道?

像他这样精明的一个人,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才会对认识都不到一个月的同事动歪心思?

这就是江肃没有立刻动手揍肖恪的原因。

他想不通啊!

江肃往椅背一靠,手放在桌面没节奏地敲着桌面,陷入深思。

倏地,有个念头闯入到了他繁乱的思索中。

等等。

谁说肖恪认识乔颂都不到一个月?

如果、如果他很早就认识她了呢?

江肃不禁屏住呼吸,面色凝重,他试着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挖掘……

想起了不久以前的某件事,他没犹豫,拨通了那个朋友的号码,对方很快接听,“有事?”

“你之前是不是说看肖恪眼熟?”

“谁?哦,你是说那个履历贼牛逼的特助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在这时,江肃反而不说话了。

“喂?喂?还在听吗??”

很荒谬。江肃这样想。

这困扰了他好几天的问题,终于有了一条清晰却又荒唐的思路。

以致于此时此刻,他无法控制自己,手都在抖。

“你不是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你给我好好想想,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比如,乔颂。”

第12章 012

肖恪到来时,乔颂已经找到贝果了。

业主群一些爱猫人士都很热情积极地提供信息,贝果本就害怕生人,只敢在楼梯间四处逃窜,嗅到了乔颂身上熟悉的气息,喵喵喵叫个不停,非常委屈。

乔颂如释重负。

此刻倒也体会到了妈妈以前的心情,小时候她也很淘气,有一次早上出去找同学玩忘记时间,妈妈找到她时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那是记忆中妈妈第一次打她,一边打一边落泪。

贝果:喵呜~

它还伸舌头舔她的手背。

乔颂揉它的脑袋,语气凶狠地说:“必须要给你一个教训,今天没有零食吃了!!”

贝果:喵呜…

肖恪专注地凝视着她,眼里满是笑意。他并不是一个外放的人,在他心里有很强的秩序感、分界感,对谁都礼貌带笑,但即便是某段时间非常讨厌他的殷雨泓也不会说他是暖男、中央空调。

那时候乔颂也觉得很奇怪,喜欢他追求他的人也不少,然而从来没有人越挫越勇。

告白被拒过一次,那些女孩就会彻底放弃。

后来她才知道,有的人虽然对你笑,但你一看就知道,他的举止,他的眼神都在温和却又凛冽地说着“我不会喜欢你”。

他真正开心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忍俊不禁的模样。

“看起来比上一次要瘦一点点点了。”他用了三个“点”,算是对贝果最近的减肥成果给予了最大的鼓励。

乔颂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贝果根本就不记得肖恪,躲在乔颂的怀里不肯抬头。

严格来说,它其实是肖恪的猫。

肖恪下楼扔垃圾时捡到了一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猫,他自然会征求她的意见,但她那时对养宠物有抵触心理,小时候邻居家养了狗,她爱得不行,后来这狗被人偷了,她伤心了很长时间,邻居骂过一阵后就忘了,她每天背著书包跑遍了大街小巷去找,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本来还很犹豫,见了一团小小的毛绒绒后,托在掌心,她的心也化了。

两人就这样养了猫,光是取名都花费了好多心思。

她期待地看着他,他憋了半天,绞尽脑汁,提供了一个名字,咪咪。

她只能狠狠地鄙视他,咪咪这个名字就是猫咪中的张伟跟王芳,重名率高得可怕。1

精挑细选了半个月,它终于有了自己的身份名,贝果。

以前她也听说过情侣分手后会因为宠物展开争夺大战……她还难过了两天,总觉得跟肖恪分手了,贝果的抚养权怎么也不会给她。

谁知道他把贝果留给了她。

他叹气:“不想你哭。”

“它其实挺乖的。”乔颂笑,“它怕我妈,也有点讨厌我妈,因为是我跟我妈带它去做的绝育。”

肖恪此刻却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庆幸不已,“还好当时我不在,不然它肯定会恨我。”

那时候他们都已经分手了。

“乱讲。贝果才没那么记仇。”乔颂用下巴去蹭它,“是不是呀?”

肖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又克制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啊对了。”乔颂看向他,“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啊?”

肖恪摇了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是正好路过这边想起来了才给你打电话,下次再说吧,要不你先上楼回家休息,你累了,”他停顿,“贝果也累了。”

乔颂确实也有些疲惫。下班后归心似箭往家赶,一回来发现猫丢了,又是着急忙慌找猫,一边找一边担心害怕,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自然也没顾上吃饭,这会儿累得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如他所说,只想快点带着贝果回去。

小区管理严格,没有在物业那里登记过的车不允许进入,江肃跟保安交涉无果,艰难地在外面晃悠一圈,找到了空出来的停车位,这才大步往里走去。

他本就高大,步子迈得开,走路都比别人更快。

耳边像是有一台复读机,正在反覆播放朋友说的那些话——

“我想起来了!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已经好几年了,圣诞放假我就跑回国内了嘛,好像是在哪个商场,我去给我当时的女朋友拿礼物,恰好就碰到了乔颂,我还想跟她打招呼来着,没想到她旁边有人。”

“那男的帮她拿着大衣,两人说说笑笑的,我就没好上去,不过乔颂她也看到了我,冲我笑了笑。”

“就是你说的那个特助!”

肖恪为什么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对乔颂有心思?

是啊,多令人费解。那如果肖恪口中的“女朋友”就是她呢?

江肃死死地咬着腮帮子,拳头攥得更紧。

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全部湮灭,思绪混乱无章,他都没空去琢磨他究竟是在为什么而震怒。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去找到肖恪。

连觊觎乔颂的人他都深恶痛绝,更别说跟她在一起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在他们分手后,她又有过别的男朋友,可知道归知道,真有这么个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时,他只想让这个人永远消失。

幸好,残存的理智将他拽了回来。

他肯定不会放过肖恪。

不过在此之前,他更要听听她说的话。

随着离乔颂所在的12栋越近,江肃的步伐也逐渐放缓。他忍耐着,先松开了拳头,又挤出了一丝微笑,他不能这样暴躁地出现在她面前,会吓到她。

就算她说她跟肖恪谈过恋爱,他也要笑。

必须笑。

只要确定他们现在是分手的就够了。

江肃、江肃真的笑不出来……他现在的样子比面无表情时还要吓人,几个玩滑板车的小孩子打打闹闹,差点撞到他,一抬头看他这般神情,都吓得缩着脖子跟鹌鹑似的逃开。

“那好吧。”乔颂说,“今天太乱了也太累,就不请你吃饭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

肖恪含笑点头,“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说。”

乔颂拉着贝果的爪子,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再见~”

“再见。”

贝果懒洋洋地,也没理会肖恪。

乔颂正要转身往居民楼里走时,从路灯照不到的暗处走来一个人,他还没来得及去换下正装,右手还握着手机,满身肃然,同一时刻,她放在衣服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

江肃没有挂断电话,铃声也没停歇,就像是恶俗电影中的音乐开场白。

肖恪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寒意扑面而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自若地收回视线,看向乔颂,温声道:“如果你放心我的话,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乔颂惊愕不已,“你……”

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

肖恪只当后面步步逼近的那个人是空气,他依然耐心安抚着她,语气却有几分无奈,“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放心,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担心。”

江肃看着这两人还在低低地说着什么,脸色更是难看。

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也令他回忆起了过去五年的空白等待。他并不傻,朋友们的安慰,姐姐的冷嘲热讽,全都指向一件事,她没那么喜欢他,又或者说,她早已经不喜欢他了。

所以,重逢以来,她连“这几年你过得好吗”这句话都没问。

原来他不是成熟了,而是他的傲气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