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还好了, 来到麓城后虽然也是民营剧团, 但老板至少还能租得起个小礼堂。最开始的那两年他只能跟着档次更低的戏团满省跑, 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几乎要住在大巴车上。
那两年的宋寄一心想攒钱回到麓城,在外人看来, 他活得还不如孤儿。什么寒颤吃什么, 发给他的工资一半要攒着, 一半要拖着宋清荟过日子。
他不怕吃苦,巴不得让老板多给他排几场戏,白天用一根长长的布条将宋清荟绑在车椅上,等夜里戏场客人散尽他们下班了,他再回到大巴车上帮宋清荟解绑,牵着宋清荟去找那种几十块的招待所住下。
可就是这种日子都过过来了,宋寄却突然觉得自己像有病一样突然不想再唱了。最近一段时间,每一次登台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折磨。不是厌恶,是惧怕。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那天宋清荟在病房里唱了那么两嗓子《长生殿》。
宋寄唱得最好的不是外人耳熟能详的《西厢记》,而是《长生殿》。若非特殊情况只要他登台,扮的角色就是杨贵妃。和宋寄一样,宋清荟唱得最好的也是《长生殿》。
身为戏中人,宋寄和宋清荟每天都要经历一遍杨贵妃从万千宠爱在一身到命丧马嵬驿。每天都要体会一遍从被偏爱到被放弃的大起大落,悲欢离合。
全部怪戏台上那几个小时也不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时候去怪这出戏说不过去。更多让宋寄突然有这种想法应该还是那天在病房里发生的那一幕。
那天从饭店里出来,宋寄坐在回市区的大巴车上。看着车外慢慢越下越大的雪,他好像可以理解宋清荟为什么会疯掉了。
母亲不是突然疯掉的,扮演一个角色时间长了,演员便能共情角色的所有情绪。加上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心里堆积了太多太多割舍不掉的爱和恨、嗔与痴。最后,一片鹅毛大雪飘飘而落,雪崩便没有征兆地崩塌。
当日宋清荟啼血一般的唱念反复出现在宋寄的梦里。无论是宋清荟的举动,还是他毫无征兆地暴怒都变成了夜夜纠缠着他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