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被推开时,浑身一僵,却没有露出惊讶或疑惑的表情,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刻了,他伸出一只古朴仿佛历经万千劫难,依旧玉骨佛韵的手掌,轻柔而温和地牵起虞子婴的小手。
“我们入寺谈吧。”
“放开。”虞子婴拧眉,施用巧劲挣开了他。
无相一怔,他脸色有些泛白,心中叹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他……唇角动了动,终是开口:“子婴……”
仅喊了她的名字一遍,他便找不到别的言词来诉说他的心情,无相那澄净的嗓音有了几分艰涩,似有些萎靡。
看到他这副伤感低落的模样,虞子婴心里并不舒坦,但她一时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如何,他面无波澜时她烦躁,他受伤难过时,她亦感到烦躁,她抿紧嘴唇沉默半晌,才道:“我带来两个病人需要舞乐医治,他在吗?”
无相一听恍神一瞬,看虞子婴小脸绷得紧,眼窝内虽严肃正经,但撇下的嘴角却带着几分稚气的负气,知道她是有意转移刚才的话题,亦是想缓解刚才的尴尬,无相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阵暖流,像是九寒酷日饮上一杯暖香热茶般,不仅连心都暖上,连眼眸都蓄满了绵绵醇醉情意。
“他在……”无相顿了一下,用一种带着微微恳切,细细软语,道:“不过他居住的地方十分隐蔽,口头难以复述路线,若子婴愿意,可否让我替你带路?”
好像从一开始,他在她的面前永远都是以一种平等而温和的态度待她,当然这对于别人来看却是难以理解的,无相无论其对外或暗藏的身份都是其极尊贵无上的,而虞子婴只是一名被灭了国的流民,像他那种身份如此等她,等于是纡尊降贵。
但无相在她面前从不存在任何优越感,甚至到了现在,他在她的面前连基本的平等都做不到了,而是将自己放得更低,更低……
随着他对她的爱意入骨一分,随着他对她的纵容宠溺多增加一分,在她面前,他便不知不觉便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很轻的位置上,只愿她会在难过低头之时蓦然发现,原来,他一直都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虞子婴定定地看着他,即使她看不懂他想表达给她的浓烈情感,却也能明白,他对她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她想,就算他有错,亦罪不致死,即使他一直瞒着她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但难道她对他是完全坦承的吗?
不可否认,他一直是在拿心在与她交往,这世上或许语言能骗人,但眼神却从不会欺骗。
“无相,我心中对你有所怀疑,这些怀疑我不会再憋在心里了,我会听你的解释,所以不会不辨青红皂白就定你的罪,你于我而言,單非师非友非亲,因我心中有你,所以在知道你的刻意欺瞒时,心理难勉会产生了一种不平衡的态度,刚才……刚才我并非故意。”
虞子婴不是一个别扭的人,她对待划入自己圈内的人一向坦白而直接,因为是他,她不愿意两人最终走入一条渐行渐远的绝路。
无相闻言整个人都懵了,风声,树叶哗哗,静谥岁好的阳光撒落碎光,五光十色,而他眼神却始终如一,一寸一寸,极慢,极重地落在虞子婴的面目上,他哑声问道:“你、你说你心中有我?”
虞子婴本是随心而言,并无慎重地推敲过每句话,但听到无相如此郑重其事地问出,不禁怔愣失语。
“可是?”像是一秒都等不及了,无相握住她削瘦的双肩,压下眼眸,再次确认。
虞子婴避无可避,也毋须去避,她迎着他灿阑入神,似蕴含万千情绪的双眸,道:“我从不打诳语。”
无相一怔,心脏蓦地被揪紧,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涌起,但很快那股感受便是含着化不开的糖水般迅速爬满胸口。
“子婴……”
“既然已经说开,那可以带我去见舞乐了吗?”虞子婴道。
她那一本正经的问话就像一把开天斧头劈开了这一帷旖旎粉色的迷障。
正准备诉说满腔柔情蜜意的无相脸部表情刹时一僵,有一种正准备豪情万丈抒写风墨画卷,却发现不准带齐纸墨笔研,只能兴空望叹。
“走吧。”虞子婴看无相一再愣神,不由得催促道。
无相无奈地含笑睨了她一眼,忍不住伸手轻缓地抚向她那刻入他骨髓的眉眼,轻喃自语道:“埃,终究还是太小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呢?”
“你刚才还说我长高了。”虞子婴耳尖,一听便微睁一双猫瞳,虽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就像是炸毛的小猫似的感觉。
“咳咳……呵呵呵~是,是长高了,可是啊……”无相清了清音,清音浅笑,伸手虚空按了按她的左胸前方:“这里却没有长大。”